陳默在劇痛中睜開眼時,水晶吊燈正以一種違背物理規律的角度懸在頭頂。
不是常規的懸掛,而是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按在穹頂,無數棱面反射着蒼白的光,在暗紅色天鵝絨幕布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他發現自己躺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燕尾服的翻領沾着幹涸的暗紅污漬,左手手腕傳來灼燒般的刺痛。
抬起手,一道銀灰色的紋路正在皮膚下緩緩流動,像嵌入血肉的電子屏。紋路組成的數字清晰可見:7:00:00:00。
小時,分鍾,秒。
倒計時。
陳默試圖站起,卻被突如其來的眩暈按回地面。無數破碎的畫面在腦海裏炸開:搖晃的車廂、消毒水的氣味、女兒畫的蠟筆畫…… 這些記憶像被強行塞進拼圖的錯誤碎片,邊緣處泛着令人作嘔的褶皺。他記不起自己是誰,爲什麼會穿着不合身的禮服出現在這座歌劇院,唯獨那串倒計時像烙印般刻在意識裏 —— 它在減少,每跳動一秒,手腕的灼燒感就加深一分。
“滴答。”
聲音從身後傳來。不是鍾表的機械聲,更像是某種溼潤的物體在地板上拖動。陳默猛地回頭,舞台方向的幕布正緩緩晃動,邊緣處垂下一縷銀白色的絲線,線端掛着半片樂譜紙。
那不是普通的紙張。
樂譜上的音符正在蠕動,黑色的墨跡像活物般聚集、變形,逐漸拼湊出一只眼睛的輪廓。當最後一筆完成時,整座歌劇院的光線突然暗了下去,只有那只紙面上的眼睛在發出幽幽的綠光。
“第一聲啼哭會喚醒沉睡的歌者。”
沙啞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仿佛直接鑽進腦髓。陳默的目光掃過四周,發現觀衆席的座椅上不知何時坐滿了人影 —— 他們穿着和他相似的禮服,卻個個面色灰敗,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着,齊刷刷地盯着舞台中央。
手腕的倒計時跳動到6:23:17:59。
必須離開這裏。
這個念頭剛浮現,舞台兩側的側幕突然撕裂。不是被利器劃破的直線,而是像生物皮膚般向內翻卷,露出後面蠕動的暗紅色肌肉組織。數十片破碎的樂譜從幕布後飄出來,在空中組合成一個兩米多高的人形輪廓 —— 軀幹是泛黃的譜紙卷成的圓柱體,四肢由糾纏的五線譜構成,頭部位置嵌着一只正在轉動的銅制音樂盒發條。
“衍生物。”
這個詞毫無征兆地跳進陳默的腦海。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身體卻已經做出反應 —— 翻滾着躲到立柱後,堪堪避開樂譜怪甩出的鋒利符尾。符尾釘在大理石地面上,竟像鋼針般刺進半寸深,尾端還在微微顫動,發出刺耳的高音。
樂譜怪轉動發條,發出 “咔噠咔噠” 的聲響。陳默注意到它每次移動時,組成軀幹的譜紙上都會浮現新的音符,而那些音符的排列方式,竟和天花板吊燈的光影分布隱隱吻合。
規則一:環境與危險存在某種對應。
這個念頭剛成型,樂譜怪突然轉向他的方向。它沒有嘴,卻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刮擦聲,無數音符從體內噴薄而出,在空中凝結成實質的音波利刃。陳默盯着那些利刃的軌跡,突然發現它們避開了吊燈投射的陰影區域。
他瞬間撲向最近的陰影區,果然,音波利刃擦着陰影邊緣炸開,在地面留下細密的焦痕。手腕的灼燒感在這時突然加劇,倒計時旁浮現一行淡金色的小字:“觀測者已記錄首次規則利用”。
“還有別人在看着。” 陳默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目光落在舞台上方的包廂。那裏有十幾個緊閉的雕花木門,其中一扇的門縫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爍。
樂譜怪的發條轉動得越來越快,軀幹上的譜紙開始發燙,散發出焦糊味。陳默意識到這東西可能在積蓄大招,他的目光掃過四周,最終定格在舞台兩側的消防斧箱上。
必須拿到武器,而且要利用光線。
他突然扯下牆上懸掛的油畫,朝着遠離陰影區的方向擲去。樂譜怪果然被吸引,轉身追向油畫落地的位置。就在它離開吊燈正下方的瞬間,陳默猛地沖向消防斧箱,用盡全力扯斷鎖鏈。
“鐺!”
斧頭落地的脆響剛響起,樂譜怪已經轉過身。它的發條達到極限,整個軀幹膨脹成球形,無數音符像噴泉般涌出。陳默沒有後退,反而迎着音波沖上去,在即將被擊中的刹那猛地矮身,斧頭貼着地面劃出弧線 —— 精準地砍斷了從穹頂垂下來的一根吊燈鏈條。
水晶吊燈失去平衡,帶着呼嘯聲砸向樂譜怪。無數棱面反射的光線在這一刻形成密集的光斑網,樂譜怪被光斑觸及的部分瞬間開始燃燒,發出紙頁焚燒的噼啪聲。它試圖後退,卻被倒塌的燈架壓住,軀幹裏的音樂盒發條發出最後一聲悲鳴,徹底沉寂下去。
陳默拄着斧頭喘息,手腕的倒計時停在6:21:03:47。剛才那行淡金色的字變成了:“獲得基礎生存積分:10。可兌換 1 小時烙印時間。”
他看向那扇有微光閃爍的包廂門,門縫裏的光芒突然熄滅了。與此同時,歌劇院的燈光開始忽明忽暗,牆壁上的壁畫在光影中扭曲變形,原本描繪着神話場景的畫面,逐漸變成了無數人在迷宮中奔跑的圖案。
“空間重置倒計時:10,9,8……”
冰冷的機械音在大廳回蕩。陳默心髒驟縮,他看到那些觀衆席上的人影正在逐漸透明,地面開始滲出粘稠的黑色液體。他沒時間思考,抓起消防斧沖向最近的側門,在重置倒計時歸零的前一秒,跌進了一條彌漫着鐵鏽味的走廊。
身後傳來劇烈的空間扭曲聲,陳默回頭時,只看到歌劇院的入口正在像折紙般折疊、消失。走廊盡頭的陰影裏,似乎站着另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