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你,離我遠一點。”
這句話,像是一根無形的、淬了劇毒的冰針,精準地刺入薄言川心髒最柔軟、也最自負的地方。
然後,被她毫不留情地,狠狠攪動。
他引以爲傲的權勢,他足以讓任何女人瘋狂的財富,他那張顛倒衆生的臉,在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看着她那雙沒有半分溫度的眼睛,第一次,感覺到了-種名爲“潰敗”的情緒。
薄言-川下意識地鬆開了手,身體因爲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將她整個人看穿。
可他什麼都看不透。
眼前的李怡晴,就像一個他從未認識過的陌生人,渾身都籠罩在一層他無法撥開的迷霧之中。
李怡晴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她徑直走到那個巨大的、占據了一整面牆的衣帽間門口,卻沒有走進去。
薄言川下意識地跟了過去,心中冷笑。
裝腔作勢。
他就不信,她能對這一屋子價值千萬的奢侈品無動於衷!
這個衣帽間,是他按照沈月薇的喜好設計的,裏面掛滿了當季最新款的、各大品牌的限量款成衣、包包和珠寶。
結婚三年來,他從未見李怡晴踏足過這裏半步。
他一直以爲,是她不敢,是她自卑,是她知道自己不配。
他篤定,她現在一定會沖進去,瘋了一樣地將這些昂貴的東西塞進她那個破舊的行李箱裏。
然而,李怡晴只是在衣帽間門口停頓了一秒。
她的目光,淡淡地從那些閃耀着昂貴光芒的物品上掃過,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堆……毫無價值的垃圾。
然後,她轉身,走向了臥室的另一頭。
薄言-川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眼睜睜地看着她,繞過了那張價值百萬的歐洲皇室定制大床,徑直走到了牆角一個毫不起眼的梳妝台前。
那個梳妝台,是她從自己以前住的那個小公寓裏,唯一一件堅持要帶過來的舊家具,和整個臥室的裝修風格格格不入。
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嘲諷過她的品味,讓她把這“破爛”扔掉。
可她只是低着頭,固執地說:“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
此刻,李怡晴打開了梳妝台最下面的那個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套針線盒。
那針線盒是老式的,上面還帶着點斑駁的痕跡,一看就有些年頭了。
薄言川皺着眉,完全無法理解她這番莫名其妙的舉動。
不拿珠寶,不拿包,反而去拿一盒破針線?
她瘋了嗎?
就在他滿心疑惑的時候,李怡晴拿着那個針線盒,轉身走到了主臥的屏風前。
那是一扇巨大的、用頂級紫檀木雕刻而成的落地屏風,上面用金線繡着一幅《百鳥朝鳳圖》,工藝繁復,栩栩如生。
這扇屏風,是三年前,沈家爲了討好薄老爺子,特地在一次慈善拍賣會上,花天價拍下來送給他的新婚賀禮。
薄言川看着她的動作,心底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厲聲喝道:
“李怡晴,你想幹什麼!”
李怡晴沒有理他。
她只是伸出纖細的手指,在那幅精美絕倫的繡品上輕輕拂過,像是在跟自己的孩子做最後的告別。
然後,她打開針線盒,從裏面拿出了一把小巧的剪刀。
“咔嚓——”
一聲輕響。
那把剪刀,毫不留情地,剪斷了繡品右下角的一根金線。
薄言川的眼睛,瞬間睜大了!
“你瘋了!你知道這東西值多少錢嗎?!”
這可是沈家送的賀禮!
這個女人,竟然敢毀了它!
“我當然知道。”
李怡晴的聲音,平靜無波。
她捏着那根被剪斷的金線,輕輕一拉。
奇跡般的一幕發生了。
那幅被牢牢固定在屏風上的《百鳥朝鳳圖》,竟然就這麼被她整幅地、完好無損地,從屏風的木質框架上剝離了下來!
薄言川徹底傻眼了。
他看着那幅輕飄飄落在地上的繡品,又看了看李怡晴,腦子裏一片空白。
這……這是怎麼回事?
李怡晴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
她將那幅繡品小心翼翼地折疊好,放進了自己那個半舊的行李箱裏,然後才抬起頭,看向他,眼神裏帶着一絲淡淡的嘲諷。
“這幅《百鳥朝鳳圖》,是我繡的。”
“三年前,我剛到江城,缺錢。一個自稱是沈家管家的人,找到了我,花二十萬買下了它。”
“至於它爲什麼會出現在沈家的拍賣會上,又爲什麼會變成送給你的新婚賀禮,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轟!”
薄言川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投入了一顆重磅炸彈,炸得他頭暈目眩,耳邊嗡嗡作響。
他……他聽到了什麼?
這幅讓他薄家都臉上有光的頂級繡品,竟然是……李怡晴繡的?
這怎麼可能!
她不就是個鄉下來的、一無是處的土包子嗎?!
“不可能!你胡說!”他下意識地反駁,聲音都因爲過度的震驚而變了調。
“信不信由你。”
李怡晴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鏈,拎在手上。
“對了,還有一樣東西。”
她說着,徑直走向了掛在床頭正上方的那副水墨畫。
那是一副《江山雪霽圖》,筆法蒼勁,意境深遠,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
這是薄言川最喜歡的一幅畫,每天晚上,只有看着這幅畫,他那因爲偏頭痛而備受折磨的神經,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他甚至一直以爲,這是爺爺特地找人爲他求來的名家真跡。
看着李怡晴伸向那幅畫的手,薄言川的心裏,猛地咯噔一下!
一個荒謬到讓他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從他心底冒了出來。
“不……不會的……”
“這幅畫,落款是‘初晴’。”
李怡晴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傻子。
“我的名字,叫李怡晴。”
“晴,晴天的晴。”
說完,她不再猶豫,直接將那幅畫從牆上取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卷好,用一根紅繩系住。
薄言-川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她,拿走了屏風上的繡品,拿走了他最心愛的畫。
他感覺自己像個小醜,一個徹頭徹尾的小醜!
他一直以爲自己掌控着一切,可到頭來,他連自己每天睡在什麼樣的房間裏都不知道!
他一直嫌棄的、鄙夷的、不屑一顧的女人,竟然才是這個家裏,真正的藝術品締造者!
而他,不過是一個有眼無珠的瞎子!
強烈的羞恥感和挫敗感,像是兩只無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李怡晴拿好了所有的東西。
其實也沒多少。
一個小小的行李箱,一卷畫。
這,就是她在這棟豪宅裏,生活了三年的全部家當。
她拎着箱子,卷着畫,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朝着門口的方向走去。
“站住!”
薄言川終於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猛地轉身,沖過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聲音嘶啞地低吼。
“我不準你帶走這些東西!”
“這是我的!薄家的東西!”
李怡晴停下腳步,回頭,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薄總,你是法盲嗎?”
“婚前財產,神聖不可侵犯,這個道理,需不需要我找個律師來給你普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