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江州。
皇朝酒店頂層,水晶燈將宴會廳照得亮如白晝,空氣裏浮動着名貴香水和食物的氣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這是江州葉家和蘇家聯姻的日子,或者說,本該是。
葉無道站在宴會廳中央,身上那套手工定制的西裝挺括依舊,卻襯得他臉色有種病態的蒼白。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好奇的、審視的、嘲弄的、憐憫的,像一根根冰冷的針,扎在他的皮膚上。他能清晰地聽到那些壓低的、卻足夠刺耳的議論。
“嘖,就是這位葉大少?看着人模狗樣的,沒想到是個銀樣鑞槍頭,葉家完了,蘇家怎麼可能還把女兒嫁給他?”
“何止是完了?聽說葉家資金鏈徹底斷了,欠了天文數字,葉老爺子急火攻心,昨晚進了ICU,現在還沒出來呢。牆倒衆人推啊。”
“蘇家這一手漂亮啊,當衆退婚,劃清界限。蘇清雪可是江州出了名的冷美人,能攀上燕京趙家的高枝,誰還看得上這破落戶?”
“聽說燕京趙家那位少爺,對蘇清雪可是上心得很。葉無道?呵呵,以後怕是沒法在江州抬頭做人了。”
每一句,都精準地刺在葉無道心口最痛的地方。他垂在身側的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細微的刺痛勉強維持着搖搖欲墜的鎮定。他抬眼,看向前方。
蘇清雪就站在那裏,一襲月白色的抹胸禮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天鵝般的脖頸上,一條璀璨的鑽石項鏈熠熠生輝,那是趙家送來的訂婚信物之一。她確實美,美得冰冷,美得疏離,此刻,那雙向來淡漠的眼眸,正平靜無波地看着他,裏面沒有愧疚,沒有不安,只有一片理所當然的寒意。
她的身邊,站着她的父親,蘇氏集團董事長蘇遠山,一臉嚴肅,眼底卻藏着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和一絲對葉無道的輕視。更旁邊,是一個穿着阿瑪尼最新款西裝的年輕男人,嘴角噙着一絲玩味的笑意,眼神居高臨下地掃過葉無道,像在看一件礙眼的垃圾。燕京趙家,趙天翼。
“無道,”蘇遠山清了清嗓子,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整個寂靜下來的宴會廳,“今天這個場合,本來應該是你和清雪的大喜日子。我們蘇葉兩家世代交好,我和你父親更是多年摯友。但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神色各異的賓客,最後落回葉無道臉上,語氣“沉痛”而“無奈”:“天有不測風雲。葉家突逢巨變,我們都很痛心。但清雪是我的獨女,她的幸福,是蘇家最重要的考量。你和清雪的婚約,是長輩們在特定情況下定下的,現在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爲了清雪的未來,經過慎重考慮,我們蘇家決定,今日起,解除蘇清雪與葉無道的婚約。”
“轟——”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盡管昨晚父親倒下、家族產業崩盤的噩耗已經傳來,但親耳聽到這當着全江州名流面的正式解除,葉無道還是覺得腦子嗡了一聲,一股腥甜涌上喉嚨,又被他死死壓了下去。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凍結,四肢冰涼。
“葉無道,”蘇清雪終於開口了,聲音和她的人一樣,清冷如玉,不帶絲毫溫度,“我們之間,本就沒有感情。婚約只是束縛。現在葉家這樣,我們更不可能了。好聚好散吧,別讓我瞧不起你。”
好聚好散?別讓她瞧不起?
葉無道想笑,嘴角卻僵硬地扯不動。三年,他像呵護最珍貴的瓷器一樣呵護她,哪怕她始終冷淡。葉家鼎盛時,蘇家是如何殷勤?父親是如何將蘇遠山當成至交好友?如今葉家大廈將傾,第一個跳出來捅刀子的,就是這“至交”,這“未婚妻”!
“葉少,”趙天翼上前一步,摟住了蘇清雪的纖腰,動作自然,帶着強烈的宣告意味。他笑吟吟地看着葉無道,眼神卻像毒蛇的信子,“清雪現在是我的未婚妻了。聽說葉家最近不太順?需不需要幫忙?哦,對了,可能你也知道了,你們葉家那個最大的新能源項目,現在由我們趙家接手了。還得謝謝你們前期的投入啊,基礎打得很不錯。”
挑釁。毫不掩飾的掠奪和挑釁。
周圍響起低低的嗤笑聲。所有人都知道,葉家那個被寄予厚望、幾乎押上全部現金流的新能源項目,是被誰用不光彩的手段奪走的。那不僅是項目的失敗,更是壓垮葉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葉無道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滔天的怒火和屈辱,幾乎要沖垮他的理智。他死死盯着趙天翼,盯着蘇清雪,盯着蘇遠山。
“爲什麼?”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蘇遠山皺眉,似是不悅他還敢質問。蘇清雪別開了臉。趙天翼則笑了,笑得格外張揚:“爲什麼?葉無道,這世界哪有那麼多爲什麼?弱肉強食,成王敗寇,這麼簡單的道理,你葉大少還不懂嗎?要怪,就怪你們葉家時運不濟,或者說……就怪你,葉無道,沒那個能力守住家業。聽說你除了會吃喝玩樂,也沒什麼別的本事了?清雪跟了你,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呵呵。”
更難聽的話,他沒說出口,但意思已經赤裸裸。
“趙天翼!”葉無道低吼,眼睛布滿血絲。
“怎麼?想動手?”趙天翼不屑地挑眉,他身後,兩個穿着黑西裝、氣息精悍的保鏢不動聲色地上前半步,目光鎖定葉無道。
葉無道的拳頭捏得嘎吱作響,太陽穴突突地跳。動手?不過是自取其辱。他現在除了這身西裝,一無所有。
“葉無道,”蘇清雪轉過頭,美麗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不耐,像是急於擺脫什麼髒東西,“事情已經定了。這份解除婚約的協議,你籤了吧。趙家會給你個人一筆錢,足夠你以後生活。別再糾纏,給自己留點體面。”
一個蘇家的管家模樣的人,適時端上一個托盤,上面放着一份文件和一支筆。
體面?他們何曾給過他體面?給過葉家體面?
葉無道看着那托盤,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開始很小,然後越來越大,帶着無盡的悲涼和嘲諷,在寂靜的宴會廳裏回蕩,顯得有些詭異。
笑了好一會兒,他才止住,抬起猩紅的眼,緩緩掃過眼前這三張臉,一字一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蘇遠山,蘇清雪,趙天翼……還有你們所有人。今日之辱,我葉無道,記下了。”
他猛地伸手,卻不是去拿筆,而是抓起了托盤上那份厚厚的解除婚約協議。
“嗤啦——嗤啦——”
雙手用力,潔白的紙張在他手中被撕成兩半,再撕成碎片。他一揚手,碎紙片如雪片般紛紛揚揚,灑落在他和蘇家、趙家人之間。
“葉家是倒了,但我葉無道,還沒死。”他挺直了脊梁,那瞬間爆發的狠厲和決絕,竟讓離他最近的趙天翼和蘇清雪心頭莫名一跳。
“錢?”葉無道嘴角勾起一抹極致冰冷的弧度,盯着蘇清雪,“留着給你當嫁妝吧。但願燕京趙家的高枝,你攀得穩。”
“至於今日之恥,他日,”他頓了頓,目光如刀,刮過趙天翼得意的臉,刮過蘇清雪微變的臉色,刮過蘇遠山陰沉的眉眼,也刮過周圍所有或嘲或諷的看客,“我必百倍、千倍奉還!”
說完,他再不看任何人,轉身,在一片死寂和復雜的目光中,朝着宴會廳大門走去。背影挺直,卻透着無盡的孤絕。
“呵,敗犬的哀嚎。”趙天翼率先打破寂靜,嗤笑一聲,摟緊了蘇清雪,“清雪,別被這種喪家之犬壞了心情。他也就剩下嘴硬了。”
“就是,還以爲自己是葉大少呢?”
“百倍奉還?拿什麼還?笑死人了……”
“葉家算是徹底完了,這小子以後在江州,狗都不如。”
低低的議論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肆無忌憚。沒有人把葉無道的話當真。一個失去了家族庇護,自身也未曾展現出任何過人能力的紈絝子弟,在江州這塊地方,除了苟延殘喘,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他的狠話,在所有人聽來,都只是最後一點可憐又可笑的尊嚴掙扎。
葉無道一步步走着,那些話語像毒針一樣從背後射來。他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加快腳步,只是挺直背,走着。
走出皇朝酒店金碧輝煌的大門,深秋夜晚的寒風立刻撲面而來,灌進他單薄的西裝裏,冰冷刺骨。酒店門口的車童和侍者看着他,眼神躲閃,帶着掩飾不住的憐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就在幾個小時前,他們還會恭敬地叫他“葉少”。
葉無道沒有叫車,只是漫無目的地走着。霓虹燈將城市的夜空染成曖昧的紫紅色,車流如織,行人匆匆。這一切的熱鬧和繁華,都與他無關了。父親還在ICU,生死未卜。母親早逝。昔日的“好友”們,此刻恐怕忙着刪他的聯系方式,唯恐和他沾上一點關系。家?那棟葉家別墅,明天可能就不再姓葉了。
他走到跨江大橋上,扶着冰冷的欄杆,望着底下黑沉沉的江水。江風更大,吹得他頭發凌亂,西裝獵獵作響。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絕望,像是這江水一樣,要將他淹沒。跳下去?一了百了?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隨即被更加洶涌的恨意取代。不,他不能死。父親還躺在醫院,葉家的仇未報,今日的恥辱未雪!蘇家,趙天翼,還有那些落井下石、冷嘲熱諷的人……他要把他們一個個,都拖進地獄!
可是,怎麼報?拿什麼報?趙天翼說得難聽,卻是事實。現在的他,除了滿腔恨意,一無所有。那些曾經因爲葉家而對他趨炎附勢的人脈、資源,此刻全都成了鏡花水月。他甚至連父親住在ICU的醫藥費,都快湊不齊了。
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席卷而來,幾乎要將他吞噬。他痛苦地閉上眼,額頭抵在冰冷的鐵欄杆上。
就在這時,胸口處,貼身懸掛的一個硬物,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溫熱。
葉無道猛地睜開眼,伸手入懷,掏出了那東西。
那是一枚玉佩。材質非金非玉,觸手溫潤,但在這樣的夜晚,也絕不該發熱。更奇特的是它的顏色,一種深邃的、仿佛能吸走光線的暗紅色,像是凝固的鮮血。玉佩的造型也很古怪,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又像某個扭曲的古老符文,邊緣有些破損,似乎年代極爲久遠。
這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從他記事起就掛在他脖子上,母親臨終前緊緊攥着他的手,氣息微弱卻異常鄭重地囑咐:“道兒……這玉佩……貼身戴着……永遠……永遠不要摘下來……除非……到了絕路……記住……到了絕路……”
母親沒有說完,便去了。這些年,他一直戴着,幾乎成了身體的一部分,也從未發現過任何異常。絕路?現在,不就是絕路嗎?比絕路更絕。
他看着掌心這枚在都市霓虹映照下、顯得格外不起眼甚至有些陳舊的血色玉佩。母親,你想告訴我什麼?這玉佩,究竟是什麼?
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了母親最後的眼神,那種深切的擔憂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他握緊了玉佩,破損的邊緣硌着掌心。絕望和恨意如同岩漿在胸中沖撞,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
“絕路……”他喃喃自語,眼神逐漸變得狠厲決絕,看着底下奔流不息的黑暗江水,又看看手中溫熱的玉佩。
然後,他猛地用力,五指收緊,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一握!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脆響。
掌心傳來尖銳的刺痛,那枚陪伴他二十多年、母親唯一的遺物,竟然真的被他捏碎了!
葉無道愣住了,攤開手掌。玉佩已經碎成了幾塊,失去了光澤,變得灰撲撲的,再無半點神異。而碎裂的邊緣,劃破了他的掌心,幾滴鮮血滲了出來,滴落在破碎的玉佩上。
什麼都沒有發生。
沒有光芒大作,沒有神秘老人出現,沒有系統提示音……什麼都沒有。只有江風更冷,江水更深沉,以及掌心那點微不足道的刺痛和慢慢暈開的血跡。
葉無道看着掌心的碎片和血,忽然覺得自己可笑到了極點。真是瘋了吧?竟然會指望一枚玉佩?竟然會把母親臨終可能神志不清的囈語當真?
絕望,如同黑色的冰水,徹底淹沒了他。連這最後一點虛無縹緲的指望,也碎了。
他靠着欄杆,慢慢滑坐在地,仰起頭,望着被城市燈火污染成暗紅色的夜空,無聲地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是啊,他葉無道,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笑話。還百倍奉還?拿什麼還?用這滿心的恨,和這碎掉的破玉佩嗎?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那枚血色玉佩碎裂,他的鮮血浸染碎片的刹那。
太平洋深處,某座絕對保密、信號隔絕的人工島地下基地,核心主控室內,一塊沉寂了不知多少年、布滿灰塵的黑色晶石屏幕,驟然亮起!血紅色的光芒,瘋狂閃爍!
與此同時,全球各地,七個絕密地點,或是古老城堡深處,或是摩天大樓頂層,或是沙漠地下掩體,或是北極冰蓋之下,同時響起了最高級別的、淒厲到極點的警報聲!
無數在各自領域堪稱霸主、梟雄、傳奇的男男女女,無論此刻在做什麼,全都駭然色變,猛地抬起頭,看向某個方向,或者看向突然彈出血紅警告的私人終端,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震撼,以及深入骨髓的敬畏與恐懼。
歐洲,一座籠罩在月光下的古堡密室,一個穿着中世紀貴族服飾、面容蒼白英俊如雕像的銀發男子,手中晶瑩的高腳杯砰然落地,鮮紅的酒液如同血液般潑灑在名貴的地毯上。他死死盯着牆壁上浮現出的一行行急速滾動的、跳動着的血色符文,嘴唇顫抖着,用古老晦澀的語言呢喃:“……印記……碎了?主人的……生命印記……主動碎裂了?這……這怎麼可能……難道……”
北美,華爾街一間可以俯瞰整個曼哈頓的頂級辦公室,一個穿着定制西裝、氣場強大如帝王的亞裔中年男人,正在進行的百億級跨國並購視頻會議被他突兀地切斷。他無視了屏幕上那些巨頭錯愕憤怒的臉,猛地從真皮座椅上站起,沖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向東方,眼神劇烈波動,素來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抹激動的潮紅,低聲吼道:“立刻啓動‘歸航’協議最高級!屏蔽所有追蹤!快!”
中東,一片無垠的黃沙之下,最先進的防空掩體內,一個穿着沙漠作戰服、臉上帶着刀疤、眼神凶戾如鷹隼的光頭壯漢,一把推開身邊穿着暴露的女郎,撲到嗡嗡作響、閃爍着刺眼紅光的控制台前,看着那熟悉的、幾乎刻入靈魂的標識和頻率,他粗獷的臉上肌肉扭曲,猛地一拳砸在金屬台面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卻狂笑起來,笑聲震得灰塵簌簌落下:“哈哈哈!碎了!終於碎了!老子等了十五年!十五年!傳我命令,‘沙漠之蠍’全體進入‘狂信徒’狀態!目標,東方,華夏!”
類似的場景,在全球另外四個角落同時上演。震驚,狂喜,不敢置信,然後是近乎癲狂的迅速行動。
一道簡短、加密等級高到無法想象、攜帶着唯一源初生命波動的特殊指令,幾乎在玉佩碎裂的同一秒,從七個地點發出,通過獨立於現有全球網絡之外的、最隱秘的渠道,瞬間傳遞、匯聚、確認。
下一秒,一道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卻讓接收到它的每一個“深淵”成員靈魂都爲之戰栗悸動的最高指令,以那枚碎裂玉佩最後發出的、葉無道自己都毫無所覺的奇異波動爲源頭和密鑰,同步出現在“深淵”組織全球所有核心成員唯一的專屬終端上,無論他們在深山老林,還是在深海潛艇,抑或是在白宮幕僚會議現場:
“深淵之下,萬物匍匐。”
“原初之印已碎,枷鎖盡去。”
“坐標確認:東經118.78°,北緯32.04°,華夏,江州市。”
“指令:恭迎我主,歸來!”
“指令等級:至高。優先序列:壓倒一切。”
“行動代號:……君王覺醒。”
指令末尾,是一個簡單卻讓無數巨頭梟雄窒息的、緩緩旋轉着的、血色漩渦標志。
“深淵”,這個神秘莫測、觸角遍布全球各個領域、陰影籠罩世界、讓各國情報機構都束手無策、談之色變的龐然大物,在這個深秋的夜晚,因爲一枚碎裂的血色玉佩,徹底蘇醒,並向着東方,一個叫做江州的華夏二線城市,露出了它沉寂多年後,第一抹猙獰而敬畏的獠牙。
江州,跨江大橋上。
葉無道對全球暗世界因他而起的滔天巨浪一無所知。掌心的血已經凝固,和玉佩的碎屑粘在一起。江風吹得他渾身冰冷,麻木。他撐着欄杆,費力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朝着橋下,朝着黑暗中,蹣跚走去。
他需要找個地方,舔舐傷口,想一想,明天父親的醫藥費,該怎麼辦。至於報復?他慘然一笑,或許,真的只剩下想想了。
然而,在他剛剛走下橋頭,轉入一條相對僻靜的、路燈昏暗的沿江小路時,前方陰影裏,無聲無息地,走出了兩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們的身影幾乎融在夜色裏,只有偶爾掠過的車燈,照亮他們冰冷、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以及那雙看向葉無道時,驟然爆發出火山噴發般狂熱與極致敬畏的、幽深的眼睛。
葉無道停住腳步,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後退半步,以爲是趙天翼或者蘇家派來痛打落水狗、甚至要他命的人。他握緊了拳頭,盡管知道無濟於事。
兩個黑衣人快步上前,在葉無道警惕而茫然的目光中,在他面前三步處,倏地停住。然後,做出了一個讓他徹底愣住、完全無法理解的動作。
“唰!”
兩人動作整齊劃一,如同演練過千萬遍,單膝跪下,右手握拳,重重抵在左心口,頭顱深深低下,用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的、壓抑着無限激動的聲音,低語:
“深淵第七序列,‘夜梟’,參見吾主!”
“主上,卑下等,來接您回家。”
吾主?回家?
葉無道怔在原地,江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他布滿血絲、寫滿驚愕和難以置信的眼睛。掌心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