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安慶府已三日,林淵一路向西,漸入群山。
此時正值五月,江南已是暑氣蒸騰,但越往西行,山勢越險,氣溫也漸低。官道兩側,蒼鬆翠柏鬱鬱蔥蔥,偶有溪流從山澗奔涌而下,水聲潺潺,給這險峻的山路平添幾分生機。
林淵沒有騎馬,以他的輕功,翻山越嶺比騎馬更快。他每日清晨啓程,日落歇息,一路上除了采買幹糧,幾乎不與外人接觸。
這一日,他行至湖北與陝西交界處的秦嶺山脈。
秦嶺自古便是天險,山高林密,野獸出沒,更有盜匪盤踞。尋常商旅經過此地,都要結伴而行,雇請護衛。林淵雖不懼這些,但也不想節外生枝,便選了條人跡罕至的小路。
正午時分,他在一處溪邊歇腳,取出幹糧果腹。
剛吃了幾口,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兵刃交擊之聲。
“又有人打鬥?”林淵眉頭微皺。
這一路行來,他已遇到三起江湖爭鬥。亂世之中,武者相爭本是常事,但他每次都會想起老船夫陳伯的話:江湖不太平。
猶豫片刻,他還是決定去看看。
循聲而去,翻過一座小山丘,只見下方山谷中,兩夥人正在廝殺。
一方是十幾個黑衣蒙面人,招式狠辣,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另一方只有三人,一老兩少,都已受傷,正背靠背苦苦支撐。
那老者約莫六十歲,手持一柄鐵槍,槍法精妙,但左腿中了一刀,血流如注,行動已是不便。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出頭,女的不過十六七歲,劍法稚嫩,全靠老者照應。
“劉鏢頭,交出東西,我們留你全屍!”一個蒙面人喝道,手中鋼刀凌厲劈下。
老者橫槍格擋,卻被震得連退三步,噴出一口鮮血。
“爺爺!”少女驚呼,想要上前,卻被另一個蒙面人攔住。
“丫頭,快走!”老者厲聲道,“不要管我!”
“不!我不走!”少女咬牙,劍法忽然變得凌厲起來,竟逼退了面前的蒙面人。
但這也只是暫時的。殺手們很快重新合圍,攻勢更加猛烈。
林淵看清形勢,知道這三人撐不過十招。
他嘆了口氣,從藏身處走出。
“住手。”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所有人都是一愣,循聲看去。
“哪來的牛鼻子,敢管閒事?”爲首的蒙面人冷聲道。
林淵沒有回答,只是緩步走入戰圈。
他穿着普通的青色道袍,背負長劍,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遊方道士。但不知爲何,那些蒙面人都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小子,不想死就滾開。”另一個蒙面人喝道。
林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光天化日,以多欺少,不太好看吧?”
“找死!”那蒙面人怒喝一聲,鋼刀劈頭斬下。
林淵不閃不避,直到刀鋒臨身,才微微側身,右手探出,在刀背上一彈。
“鐺!”
一聲脆響,鋼刀脫手飛出,那蒙面人虎口崩裂,慘叫後退。
其餘蒙面人臉色大變。
“一起上!”爲首之人厲喝。
十幾人同時撲上,刀光劍影將林淵籠罩其中。
林淵搖了搖頭。
這些殺手武功不弱,但也就是二流水準。以他如今的修爲,根本構不成威脅。
他身形微動,如遊魚般在刀光劍影中穿梭。長劍甚至沒有出鞘,只是以劍鞘連點。
“噗噗噗……”
一連串悶響,沖在最前的五六人穴道被封,僵立當場。其餘人見勢不妙,想要後退,卻已來不及。
林淵身形如鬼魅,幾個起落間,所有蒙面人都被點倒在地。
從出手到結束,不過三息時間。
那祖孫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老者最先反應過來,掙扎着抱拳道:“多謝道長救命之恩!老夫‘威遠鏢局’劉震山,敢問道長尊號?”
“貧道青淵。”林淵回禮,看向老者的傷口,“劉鏢頭的傷需盡快處理。”
他取出金瘡藥,爲老者包扎。那少女也過來幫忙,動作嫺熟,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處理完傷口,劉震山再次道謝,並介紹道:“這是小孫女劉婉兒,這是鏢局弟子趙明。我們押鏢至此,不想遇到劫匪……”
林淵看了一眼那些蒙面人:“這些人,恐怕不是普通的劫匪。”
劉震山點頭:“道長說得是。他們武功路數奇特,像是訓練有素的死士。而且……”他壓低聲音,“他們要搶的鏢,並非金銀財寶,而是一封信。”
“信?”
“是一封送往昆侖‘朱武連環莊’的信。”劉震山道,“具體內容老夫也不清楚,但委托人出了重金,叮囑務必送達。”
朱武連環莊?
林淵心中一動。
這不是《倚天屠龍記》中朱長齡、武烈所在的莊子嗎?那裏確實藏有《一陽指》秘籍。按照大綱,他本就要去那裏獲取《一陽指》,沒想到在這裏碰上了。
“劉鏢頭要去朱武連環莊?”林淵問道。
“正是。”劉震山苦笑,“但現在看來,這趟鏢怕是送不到了。老夫受傷不輕,婉兒和趙明武功低微,這一路還不知有多少埋伏。”
林淵略一沉吟:“貧道正好要去昆侖,若劉鏢頭不嫌棄,可以同行一段。”
劉震山大喜:“那太好了!有道長同行,老夫就放心了!”
當下,劉震山讓趙明將那些蒙面人捆好,扔在路邊——山中毒蛇猛獸不少,這些人穴道被封,若無人解救,必死無疑。
“道長,這些人來歷不明,爲何不審問一番?”劉婉兒好奇問道。
林淵看了她一眼,這少女眉目清秀,眼神靈動,頗有幾分英氣。
“問了也不會說。”他淡淡道,“能培養出這種死士的勢力,不會留下破綻。”
劉婉兒若有所思。
四人稍作休整,便繼續上路。
劉震山腿上有傷,行走不便,林淵便讓他坐在一輛簡易的擔架上,由趙明和婉兒輪流抬着。他自己則在前開路,以神識探查周圍動靜。
一路無話。
傍晚時分,他們在一處山洞歇息。
趙明生火煮飯,婉兒照顧爺爺,林淵則在洞口打坐調息。
夜色漸深,山洞裏篝火噼啪作響。
劉震山靠坐在石壁上,忽然開口:“青淵道長,老夫看你年紀輕輕,武功卻深不可測,不知師承何處?”
“武當。”
“原來是武當高徒!”劉震山肅然起敬,“難怪有如此修爲。說起來,老夫年輕時也曾去過武當,拜見過宋大俠,那時他已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了。”
林淵微微一笑:“師父確實修爲精深。”
劉震山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三十年過去,老夫老了,江湖上也出了你們這樣的年輕俊傑。道長此去昆侖,可是爲了尋訪高人?”
“算是吧。”林淵沒有細說。
劉震山也不多問,轉而道:“道長對朱武連環莊可有了解?”
“略有耳聞。聽說莊主朱長齡、武烈都是武林名宿,一手‘一陽指’功夫獨步江湖。”
“正是。”劉震山點頭,“朱、武兩家世代交好,合稱朱武連環莊,在昆侖一帶聲望極高。不過……近些年,莊中似乎有些變故。”
“哦?”林淵來了興趣。
“具體老夫也不清楚,只是聽江湖朋友說,朱長齡和武烈雖然表面和睦,但暗地裏似乎有嫌隙。這次送信,委托人特別叮囑,信必須親手交給朱長齡,不能經武烈之手。”
林淵若有所思。
看來朱武連環莊內部確有矛盾。這倒是個機會——若能得到朱長齡的信任,獲取《一陽指》或許會容易些。
正說着,洞口忽然傳來一陣異響。
林淵眼神一凝,身形已掠出洞外。
月光下,只見十幾個黑衣人正悄無聲息地圍攏過來。爲首的是個矮小老者,手持一根蛇頭拐杖,眼神陰鷙如毒蛇。
“又是你們?”林淵淡淡道。
矮小老者怪笑一聲:“小子,白天讓你壞了事,晚上可沒那麼容易了。”
他一揮手,黑衣人同時出手。
這一次,他們的配合更加默契,顯然是有備而來。十幾人分作三組,一組正面強攻,一組側面襲擾,還有一組在外圍遊走,伺機而動。
林淵長劍出鞘。
純陽真氣灌注劍身,劍光在月光下泛起赤金色澤。
“殺!”
矮小老者率先攻到,蛇頭拐杖如毒蛇吐信,點向林淵周身大穴。杖風呼嘯,帶着一股腥甜之氣,顯然淬了劇毒。
林淵不敢怠慢,長劍一圈,劍光如幕,將杖影盡數擋下。
“鐺鐺鐺……”
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矮小老者的杖法詭異刁鑽,每一招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攻來,且杖上劇毒沾之即死,極爲難纏。
但林淵的純陽無極功正好克制這種陰毒武功。純陽真氣至剛至陽,所過之處,毒氣盡散。而且他修煉了《神行百變》,身法如鬼魅,總能以毫厘之差避開致命攻擊。
兩人交手十餘招,矮小老者漸漸落入下風。
他心中駭然。白天時,他雖未直接出手,但觀察過林淵的武功,本以爲摸清了底細,沒想到晚上交手,對方竟又強了幾分。
“此人到底什麼來頭?”矮小老者暗驚。
就在這時,外圍遊走的黑衣人忽然同時揚手。
“咻咻咻……”
數十枚暗器破空而來,有飛鏢、毒針、鐵蒺藜,封死了林淵所有退路。
這一招配合得天衣無縫,顯然是演練過多次的殺招。
矮小老者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任你武功再高,被這麼多暗器圍攻,也難免中招。
但他錯了。
林淵面對漫天暗器,不退反進。
純陽真氣全力爆發,劍光如驕陽般熾烈!
“純陽劍罡!”
赤金色的劍氣橫掃而出,將所有暗器盡數絞碎。劍氣餘勢不衰,直沖矮小老者!
“不好!”矮小老者大驚,蛇頭拐杖橫擋身前。
“轟!”
劍氣與拐杖相撞,爆發出震天巨響。
矮小老者連退七步,每退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手中的蛇頭拐杖,竟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怎麼可能?!”他不敢置信。
這拐杖是用海底寒鐵所鑄,堅硬無比,竟被一劍斬裂?
林淵也有些意外。
純陽劍罡的威力,比他想象的還要大。這招是純陽無極功第三層的絕技,他之前只在小範圍內試驗過,今日第一次實戰使用,效果出奇的好。
“看來,純陽無極功的潛力,還未完全開發。”他心中暗想。
趁矮小老者震驚之際,林淵再次出手。
這一次,他沒有用劍,而是左手探出,食指中指並攏,隔空一點。
“咻!”
一道凝練如實質的指勁破空而出,正中矮小老者胸口膻中穴。
這是武當的“截脈指”,專破護體真氣。林淵以純陽真氣催動,威力更增數倍。
矮小老者悶哼一聲,只覺一股灼熱的氣勁透體而入,瞬間封住了他周身要穴。他僵立當場,再也動彈不得。
“你……你這是什麼指法?”他顫聲問道。
林淵沒有回答,轉身看向其餘黑衣人。
那些人見首領被制,都嚇得魂飛魄散,轉身欲逃。
“想走?”林淵冷笑,身形一晃,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
“噗噗噗……”
一連串悶響,所有黑衣人穴道被封,倒地不起。
從交手到結束,不過一盞茶時間。
山洞裏,劉震山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爺爺,青淵道長他……”劉婉兒聲音發顫,“他到底是什麼人?”
劉震山深吸一口氣:“武當……果然深不可測。”
林淵回到洞口,對劉震山道:“劉鏢頭,這些人來歷不簡單,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明日我們需加快行程,盡快趕到朱武連環莊。”
劉震山連連點頭:“全憑道長安排。”
林淵又看向那些黑衣人,心中疑竇叢生。
這些人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絕非普通勢力能培養出來的。而且他們如此執着於那封信,信中到底隱藏着什麼秘密?
他走到矮小老者面前,冷冷道:“誰派你們來的?”
矮小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小子,你殺了我吧。我什麼都不會說。”
林淵也不廢話,一指點了他的啞穴,又在他身上幾處要穴連點數下。
這是武當的“分筋錯骨手”,雖不致命,但痛苦無比。矮小老者頓時面色扭曲,冷汗涔涔而下,卻因啞穴被點,叫不出聲來。
“說不說?”林淵解開他的啞穴。
“我……我說……”矮小老者虛弱道,“是……是‘幽冥教’……”
幽冥教?
林淵眉頭一皺。這個教派,他從未聽說過。
“幽冥教是什麼組織?爲何要搶這封信?”
“教中機密……我……我不知道……”矮小老者聲音越來越低,“我只知道……信中有……有大秘密……關乎……昆侖……”
話未說完,他忽然眼睛一瞪,口吐黑血,氣絕身亡。
服毒自盡!
林淵臉色一沉。
他檢查了其他黑衣人,發現所有人都已毒發身亡——顯然,他們口中都藏有毒囊,一旦被俘,立刻自盡。
“好狠的手段。”劉震山看得心驚肉跳。
林淵沉默片刻,忽然想起冷千秋的話:你卷入的,可能比你想的還要深。
幽冥教……月姑娘……六扇門……還有這封送往朱武連環莊的信……
這一切,似乎都指向昆侖。
昆侖山中,到底隱藏着什麼秘密?
“道長,現在我們怎麼辦?”劉婉兒怯生生問道。
林淵回過神,平靜道:“繼續趕路。無論前面有什麼,總要去看一看。”
他看向西方,那裏是昆侖山的方向。
月華如水,群山如墨。
前路漫漫,迷霧重重。
但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只能走下去。
林淵握緊了劍柄。
純陽真氣在體內奔騰,仿佛在回應他的決心。
昆侖,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