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中,血腥氣彌漫。
冷千秋手持滴血長劍,站在十幾具幽冥教弟子的屍體中間,灰衣上濺滿血點,神情卻依舊平靜。他看向林淵三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恢復如常。
“是你。”冷千秋淡淡開口,“武當的青淵道長,我們又見面了。”
林淵警惕地看着他:“冷總捕頭,你怎會在此?”
“辦案。”冷千秋收劍入鞘,從懷中取出一塊白布,擦拭手上血跡,“這些人是幽冥教弟子,近來在陝南一帶犯下多起血案。老夫奉命追查,今日總算追上。”
他頓了頓,看向林淵:“倒是道長,你答應三年內不離中原,怎麼跑到這秦嶺深處來了?”
“貧道受人之托,送一封信。”林淵坦然道,“倒是冷總捕頭,你的案子辦得如何了?孫公子遇襲一案,可查清了?”
冷千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神色:“那案子……另有隱情。孫公子並非被武當劍法所傷,而是……死在他自己的毒藥之下。”
林淵一愣:“此話怎講?”
“老夫詳細調查後發現,孫公子遇襲那晚,他房中除了刺客,還有另一個人。”冷千秋緩緩道,“那人是他府上的幕僚,精通毒術。孫公子其實是被自己的幕僚所殺,刺客不過是幌子。”
“爲何?”
“權力鬥爭。”冷千秋淡淡道,“孫公子仗着父親是知府,在襄陽橫行霸道,連家中幕僚也不放在眼裏。那幕僚忍無可忍,便設局殺了他,又嫁禍給武當,想借朝廷之手除掉武當這個‘凶手’。”
林淵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難怪冷千秋當初的態度那麼奇怪,既不放人,也不深究,原來他早就知道真相。
“那幕僚現在何處?”
“死了。”冷千秋道,“老夫查明真相後,去抓他,他卻已服毒自盡。留下遺書,說孫公子該死,他爲民除害,死而無憾。”
他嘆了口氣:“此事雖然真相大白,但孫知府那邊……他認定是武當所爲,老夫的解釋,他根本聽不進去。所以,道長最好還是小心些,孫知府在朝中有些關系,不會善罷甘休。”
林淵點點頭:“多謝總捕頭提醒。”
冷千秋擺擺手,看向劉婉兒和趙明:“這兩位是?”
林淵簡單介紹了二人身份,以及劉震山之死。
冷千秋聽後,眼中閃過一絲同情:“威遠鏢局劉震山……老夫聽說過他,是個重信守諾的漢子。沒想到,竟死在幽冥教手中。”
他頓了頓,又道:“道長,你們要去的朱武連環莊,老夫也略有耳聞。那地方……最近不太平。”
“哦?”林淵心中一動,“總捕頭知道什麼?”
“據六扇門的情報,朱武連環莊內部似乎出了變故。”冷千秋道,“莊主朱長齡和副莊主武烈,表面和睦,實則暗鬥已久。最近更有人向六扇門密報,說朱長齡暗中與幽冥教勾結,圖謀不軌。”
林淵眉頭一皺。
朱長齡勾結幽冥教?這倒是個新情況。
“密報可靠嗎?”
“難說。”冷千秋搖頭,“江湖上的密報,真真假假,需親自查證。老夫此行,除了追捕這些幽冥教弟子,也有查探朱武連環莊之意。”
他看向林淵:“道長既然要去朱武連環莊,不如……我們同行?”
林淵略一沉吟。
與冷千秋同行,有利有弊。利的是,有這位六扇門總捕頭在,許多麻煩可以避免;弊的是,自己的行動會受到監視,而且冷千秋此行的真實目的,未必只是查案。
但轉念一想,冷千秋若真想對付自己,剛才就可以動手。他沒有這麼做,說明至少目前沒有惡意。
“好。”林淵點頭,“能與總捕頭同行,是貧道的榮幸。”
冷千秋微微一笑:“道長客氣了。那麼,我們現在就出發?”
“稍等片刻。”林淵道,“貧道有些事要處理。”
他走到那些幽冥教弟子的屍體旁,仔細檢查。
這些人死狀淒慘,都是一劍斃命,劍法幹淨利落,顯然是冷千秋的手筆。但從傷口看,冷千秋的劍法與中原各派都不同,帶着一種詭異的陰寒之氣。
“總捕頭的劍法,似乎不是中原路數?”林淵問道。
冷千秋眼神微凝:“道長好眼力。老夫的劍法,確實傳自西域,名爲‘寒冰劍訣’。”
“寒冰劍訣……”林淵記下這個名字。
檢查完畢,沒有發現有用的線索。這些幽冥教弟子身上除了兵器和毒藥,什麼都沒有,連身份憑證都沒有。
“幽冥教行事,果然隱秘。”林淵站起身,“總捕頭,我們走吧。”
四人稍作休整,繼續西行。
有冷千秋同行,一路上果然順利許多。這位六扇門總捕頭對秦嶺一帶的地形極爲熟悉,帶着他們走了一條最近也最安全的路。
路上,冷千秋的話不多,但偶爾開口,都能切中要害。
“道長,你可知幽冥教的來歷?”一次歇息時,冷千秋忽然問道。
“貧道不知,請總捕頭指教。”
“幽冥教起源於西域,教中供奉‘幽冥天尊’,教義詭秘,行事狠辣。”冷千秋道,“三十年前,幽冥教曾試圖進入中原,被少林、武當等派聯手擊退。此後銷聲匿跡,沒想到如今又卷土重來。”
他頓了頓,又道:“更奇怪的是,幽冥教這次出現,似乎與朝廷中的某些勢力有關。”
“朝廷?”林淵心中一震。
“不錯。”冷千秋壓低聲音,“老夫查到,幽冥教在江南、湖北、陝西等地活動,都得到了當地官府某些人的暗中支持。這些人官職不高,但能量不小,能幫幽冥教掩蓋行蹤,逃避追捕。”
林淵若有所思。
難怪幽冥教如此猖獗,原來有官府內應。
“總捕頭可查出,是哪些人?”
“還在查。”冷千秋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但老夫可以肯定,這些人背後,還有更大的勢力。幽冥教這次重返中原,所圖非小。”
正說着,前方山道上忽然出現一隊人馬。
那是一支商隊,十幾輛馬車,幾十名護衛,看起來規模不小。但奇怪的是,商隊行色匆匆,護衛們個個神情緊張,如臨大敵。
冷千秋眉頭一皺,走上前去。
“站住!”商隊護衛厲聲喝道。
冷千秋亮出六扇門令牌:“六扇門辦案,你們是什麼人?爲何如此慌張?”
護衛們看到令牌,臉色稍緩。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上前行禮:“原來是官爺。小人是‘福威鏢局’的管事,我們……我們遇到了匪患。”
“匪患?什麼匪患?”
“是……是黑風寨的人。”管事顫聲道,“他們昨天劫了我們的鏢,殺了我們十幾個兄弟。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現在正要回城報官。”
黑風寨?
林淵想起老乞丐的警告:西行三十裏,有黑風寨,繞道而行。
看來那老乞丐所言非虛。
“黑風寨在何處?”冷千秋問道。
“就在西邊三十裏的黑風嶺。”管事道,“那地方易守難攻,官府剿了幾次都沒剿滅。最近不知怎的,他們越發猖獗,連我們福威鏢局的鏢都敢劫。”
冷千秋沉吟片刻,看向林淵:“道長,你怎麼看?”
林淵明白他的意思。
黑風寨擋在路上,若繞道,要多走兩三天。若不繞,就要闖過去。
“爲民除害,義不容辭。”林淵平靜道。
冷千秋笑了:“好!道長果然俠義心腸。那我們就去會會這黑風寨。”
他對管事道:“你們先回城,黑風寨的事,交給老夫。”
管事大喜過望,連連道謝,帶着商隊匆匆離去。
林淵、冷千秋、劉婉兒、趙明四人則轉向西,朝黑風嶺而去。
路上,冷千秋簡單介紹了黑風寨的情況。
黑風寨盤踞黑風嶺已有十餘年,寨主“黑風煞”厲天行,武功高強,據說已達一流境界。寨中有兩百多號人,多是亡命之徒,劫掠過往商旅,無惡不作。
“三年前,老夫曾帶人圍剿過一次。”冷千秋道,“但那厲天行狡猾得很,見勢不妙就帶人逃進深山,等官兵一走又回來。這一次,老夫定要徹底鏟除這個禍害。”
林淵點點頭:“總捕頭打算如何行動?”
“強攻。”冷千秋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黑風寨雖然人多,但都是烏合之衆。只要殺了厲天行,其餘人自會潰散。”
“那厲天行,就交給貧道吧。”林淵道。
冷千秋看了他一眼,點頭:“好。”
一個時辰後,四人來到黑風嶺下。
只見一座險峻的山峰矗立在前,山勢陡峭,只有一條狹窄的山路蜿蜒而上。山腰處,隱約可以看到寨牆和瞭望台。
“果然易守難攻。”冷千秋觀察片刻,“正面強攻,傷亡太大。得想個辦法。”
林淵也在觀察地形。
黑風嶺三面是懸崖,只有一條路上山。若從正面攻,確實困難。
但……
他忽然注意到,懸崖上似乎有些藤蔓。
“總捕頭,你看那裏。”林淵指向懸崖,“那些藤蔓,或許可以攀爬。”
冷千秋凝目望去,果然看到懸崖上垂下許多粗壯的藤蔓,一直延伸到崖底。
“你是想……從懸崖爬上去,奇襲?”
“正是。”林淵道,“貧道輕功尚可,可以從懸崖上去,打開寨門。總捕頭帶人在山下等候,聽到信號,便攻上來。”
冷千秋略一沉吟:“此法可行,但太危險。一旦被發現,你將陷入重圍。”
“無妨。”林淵自信道,“貧道自有分寸。”
冷千秋見他態度堅決,便不再勸阻:“好。那老夫就在山下等你的信號。記住,安全第一,若事不可爲,立即撤退。”
林淵點頭,又對劉婉兒和趙明道:“你們留在總捕頭身邊,不要輕舉妄動。”
“道長小心。”劉婉兒關切道。
林淵微微一笑,轉身走向懸崖。
懸崖陡峭,高約三十丈,尋常武者根本不可能攀爬。但林淵的梯雲縱已至第七層,又有神行百變輔助,攀爬懸崖並非難事。
他抓住一根藤蔓,試了試強度,確定結實後,便縱身而上。
身如猿猴,幾個起落,已上了五六丈。
冷千秋在下面看着,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好輕功。武當梯雲縱,果然名不虛傳。”
林淵繼續向上攀爬。
懸崖雖然陡峭,但並非光滑如鏡,有許多凸起的岩石和裂縫,可以借力。加上藤蔓的輔助,不過一炷香時間,他便已接近崖頂。
他停下來,側耳傾聽。
崖頂傳來說話聲:
“大哥,你說這次劫的鏢,能值多少錢?”
“少說也有幾千兩吧。福威鏢局可是大鏢局,他們的鏢,不會差。”
“嘿嘿,那咱們又可以快活一陣子了。”
“別高興太早。我聽說,六扇門的冷千秋最近在附近活動,要是被他盯上,咱們都得完蛋。”
“冷千秋?他敢來,咱們就讓他有來無回!咱們黑風寨,可不是吃素的!”
林淵聽了一會兒,確定上面只有兩個人,便悄悄探出頭。
只見崖頂是一個平台,兩個嘍囉正坐在那裏閒聊。平台後面,就是黑風寨的後牆,牆上有個小門,此時半開着。
好機會!
林淵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掠上平台。
兩個嘍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點中穴道,僵立當場。
“你……你是誰?”一個嘍囉顫聲問道。
林淵沒有回答,只是將他們拖到隱蔽處,然後推開小門,閃身而入。
門後是一條狹窄的通道,通向寨內。林淵收斂氣息,悄然前行。
黑風寨內部比想象的要大。房屋錯落,道路縱橫,像個小型村落。此時正是午後,寨中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林淵藏身在一處屋後,觀察着寨中情況。
中央最大的一座屋子,應該就是聚義廳。廳前有個練武場,幾十個嘍囉正在操練。一個滿臉虯髯的大漢站在高台上,正大聲訓話。
那大漢身高八尺,膀大腰圓,手持一柄九環大刀,氣勢威猛,應該就是寨主“黑風煞”厲天行。
“兄弟們!”厲天行聲如洪鍾,“昨天咱們劫了福威鏢局的鏢,得了不少好東西。今晚,大擺宴席,不醉不歸!”
“好!”嘍囉們齊聲歡呼。
厲天行哈哈大笑,正要再說,忽然臉色一變,看向林淵藏身的方向。
“什麼人?!”
好敏銳的感知!
林淵心中一凜,知道自己暴露了。
他不再隱藏,從屋後走出,緩步來到練武場前。
“貧道青淵,特來拜會厲寨主。”
厲天行上下打量林淵,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道士?你來我黑風寨做什麼?”
“替天行道。”林淵平靜道。
厲天行一愣,隨即大笑:“哈哈哈!替天行道?小子,你毛長齊了嗎?也敢說這種大話!”
他笑聲一收,眼中閃過厲色:“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兄弟們,給我拿下!”
幾十個嘍囉一擁而上。
林淵搖了搖頭。
這些嘍囉武功低微,根本不值得他出劍。
他身形微動,如虎入羊群,拳打腳踢間,嘍囉們紛紛倒地,慘叫連連。
不過幾個呼吸,地上已躺倒一片。
厲天行臉色大變。
他看出林淵武功高強,但沒想到這麼強。
“好小子,有兩下子!”厲天行握緊九環大刀,“那就讓老子親自會會你!”
他縱身躍下高台,大刀帶着呼嘯風聲,當頭劈下。
這一刀勢大力沉,刀風刮得周圍塵土飛揚。
林淵不閃不避,直到刀鋒臨身,才微微側身,右手探出,在刀背上一彈。
“鐺!”
一聲脆響,九環大刀竟被彈開半尺。
厲天行只覺一股灼熱的氣勁順刀傳來,震得他手臂發麻,心中駭然。
“再接我一刀!”
他刀法一變,不再追求力量,而是變得詭異刁鑽。九環大刀舞成一團黑光,刀影重重,虛實難辨。
這是厲天行的成名絕技“黑風刀法”,刀如黑風,無孔不入,不知多少高手敗在此刀法之下。
但林淵的純陽無極功,正好克制這種陰詭武功。
純陽真氣至剛至陽,所過之處,陰邪盡散。林淵長劍出鞘,劍光如驕陽,將重重刀影一一破去。
“鐺鐺鐺……”
刀劍相交,火星四濺。
厲天行越打越心驚。
他的黑風刀法,講究的是詭異多變,讓人防不勝防。但林淵的劍法,卻堂堂正正,以力破巧,每一劍都擊在他刀法的薄弱處。
三十招後,厲天行已是汗流浹背,刀法散亂。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破我的刀法!”他嘶吼道。
林淵淡淡道:“你的刀法,過於追求詭異,失了根本。刀者,霸者也。你舍本逐末,怎能不敗?”
話音未落,他一劍刺出。
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卻蘊含着純陽無極功的至陽真氣,劍光如虹,直刺厲天行胸口。
厲天行想要格擋,卻發現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長劍刺來。
“噗!”
劍尖入肉三寸,停在心髒前。
林淵沒有殺他,只是封住了他的穴道。
“你……爲何不殺我?”厲天行喘息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林淵收劍,“你雖爲惡,但罪不至死。從今以後,解散黑風寨,改過自新,如何?”
厲天行沉默了。
良久,他苦笑一聲:“我若說‘不’,你會放過我嗎?”
“不會。”
“那我還有選擇嗎?”厲天行嘆道,“罷了,罷了。這刀頭舔血的日子,我也過夠了。從今日起,黑風寨解散,我厲天行……金盆洗手。”
他轉身看向那些嘍囉:“兄弟們,這些年跟着我,辛苦了。寨中的財物,大家分了吧,各自謀生去。”
嘍囉們面面相覷,但見寨主都降了,也不敢多言,紛紛散去。
林淵見厲天行確有悔意,便解了他的穴道。
厲天行活動了一下手腳,忽然跪倒在地:“道長不殺之恩,厲某銘記在心。今後若有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林淵扶起他:“不必如此。只希望你今後能行善積德,彌補過往罪孽。”
“厲某一定做到!”
這時,山下傳來喊殺聲。
冷千秋帶人攻上來了。
林淵對厲天行道:“山下的是六扇門冷總捕頭,你去向他投降,他會給你一條生路。”
厲天行點頭,轉身下山。
不多時,冷千秋帶着劉婉兒和趙明上來,看到寨中情景,都吃了一驚。
“道長,這……”冷千秋疑惑道。
林淵簡單說了經過。
冷千秋贊嘆道:“道長以德服人,兵不血刃解決黑風寨,老夫佩服。”
他看向厲天行:“厲天行,你既願改過,老夫可以給你機會。從今日起,你隨老夫回六扇門,戴罪立功,如何?”
厲天行大喜:“多謝總捕頭!”
黑風寨之事,就此解決。
衆人稍作休整,便繼續西行。
路上,冷千秋對林淵的態度更加友善。這位武當年輕道士的實力和胸懷,都讓他刮目相看。
“道長,前面就是陝西與甘肅的交界處了。”冷千秋指着遠處,“過了界,再往西行十日,便可到昆侖山腳。”
林淵點點頭,看向西方。
昆侖,越來越近了。
而那裏等待他的,不只是朱武連環莊和《一陽指》,還有幽冥教的陰謀,以及……張無忌的救命之法。
前路如何,尚未可知。
但他必須走下去。
爲了承諾,爲了師門,也爲了……心中的道。
夕陽西下,四人的身影在官道上拉得很長。
江湖路遠,道阻且長。
但只要心中有光,便無畏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