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前太子蕭燼柏養的外室。
蕭燼柏遭構陷被廢爲庶人,從東宮貶到城郊破院,連侍從都跑光了。
系統催我:“罵他喪家犬,摔了你們的定情物投奔新王,逼他卷土重來!”
我蜷在舊榻上:“不行,罵人費舌。”
蕭燼柏攥我手腕,眼紅戾氣道:“他們都看我笑話,你留着,是想等我死透了另尋高枝?”
我打個哈欠:“懶得走。”
他手一鬆,聲音沙啞:“我連粗糧都買不起,給不了你珠釵錦緞,我現在就是個廢物……”
我沖他勾勾手:“說半天不渴?過來一起睡覺吧。”
之後,曾經衣來伸手的太子,白天劈柴挑水,夜裏縫補舊衣,還去鎮上幫人抄書,就爲給我換件舒適的衣裙。
很快就到了原書女主爲他四處奔波洗清冤屈,他回東宮風光大娶女主的時候。可現在,他正單膝跪地,給我系布裙的帶子:“勒不勒?”
系統尖叫:“姐們你下蠱了吧!他以前連衣扣都有人系!”
我靠在他懷裏啃熱糕:“懶得下蠱,他自願的。”
蕭燼柏擦我嘴角糕屑,溫柔道:“對,我自願的。”
系統:“……” 它想提前碎成零件。
蕭燼柏被廢了。
腦海裏,系統正在尖叫。
“罵他!快罵他喪家犬!”
“摔了玉佩!現在就摔!然後去投奔三皇子!”
“這是關鍵劇情點!安琪你別給我裝死——”
我翻了個身,把破被子往上拉了拉。
“罵人費舌頭。”我在心裏回它,“懶得罵。”
系統發出一串尖銳的電子音,吵得我腦仁疼。
兩個時辰前,蕭燼柏還是東宮太子,我是他養在外面的金絲雀。
兩個時辰後,他被廢爲庶人,我跟這個即將要正式入府的外室着他一起被丟進這間漏雨的破屋裏。
侍從跑光了。
值錢的東西被抄沒了。
連他身上那件錦袍,都被扒了下來,換成了粗布麻衣。
月光從破窗漏進來,照在他身上。他背對着我站在屋子中央,肩膀繃得很緊,像一張拉滿的弓。
“都跑了。”
他忽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
“一個個跑得比誰都快。”
我打了個哈欠。
系統又開始催:“就是現在!上去給他一巴掌!罵他沒用!罵他連自己女人都護不住!”
我慢吞吞坐起來。
蕭燼柏轉過身。
他眼睛是紅的。不是哭紅的,是那種熬了三天三夜、又喝了烈酒似的紅,裏面燒着一團戾氣,隨時要炸開。
“你還留着幹什麼?”
他一步跨到榻前,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力道很大,攥得我骨頭生疼。
“等我死透了好看笑話?還是想等我咽了氣,好去找新主子?”
他盯着我,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說話。”
我抬眼看他。
這張臉,哪怕在這麼狼狽的時候,也還是好看的。劍眉,鳳眼,鼻梁高挺,只是此刻那雙眼裏的光又冷又狠,像淬了毒的刀子。
按照原著,我這時候應該甩開他的手,給他一巴掌。
然後把懷裏那枚定情玉佩摔在他臉上。
再罵一句:“蕭燼柏,你就是條喪家犬!我安琪不伺候了!”
接着,我會踩着滿地的碎瓷片,頭也不回地走出這間破屋子。門外,三皇子蕭燼桓的馬車在等我。我會坐上那輛馬車,成爲新王寵愛的姬妾。
而蕭燼柏會在這一夜徹底黑化。
他會記住我的背叛,記住所有人的背叛。然後在三個月後,被原書女主林婉清救贖,重新殺回東宮,最後登基爲帝,把我這個“賤人”賜死。
很標準的劇情。
很標準的虐渣爽文。
如果我不是那個“賤人”的話。
“安琪。”
蕭燼柏又逼近一寸,呼吸噴在我臉上,滾燙。
“你也覺得我現在是個廢物,是不是?”
他另一只手伸進懷裏,摸出那枚玉佩。
羊脂白玉,雕着並蒂蓮。是他當年送我的定情信物,值不少錢。
“拿着。”
他把玉佩塞進我手裏,手在抖。
“拿去,找你的新主子。這玩意兒還能換點銀子,夠你路上花。”
系統在我腦子裏狂吼:“摔!摔了它!”
我低頭看了看玉佩。
又抬頭看了看蕭燼柏。
他眼睛更紅了,死死瞪着我,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等着我給他最後一擊。
我鬆開手。
玉佩掉在榻上,滾了兩圈,沒碎。
蕭燼柏瞳孔一縮。
“摔啊!”他忽然吼起來,“怎麼不摔?!你不是早就想走了嗎?!不是早就嫌我礙事了嗎?!現在如你的願了!我倒了!廢了!成庶人了!你滿意了?!”
他攥着我手腕的手越來越緊。
我覺得骨頭快要被他捏碎了。
“鬆手。”我說。
他不鬆,反而更用力。
“我讓你鬆手。”我又說了一遍。
他還是不鬆。
我嘆了口氣。
然後,用另一只手,慢吞吞地,一點一點掰開他的手指。
他愣住了。
大概沒想到我還有力氣反抗。
掰開三根手指的時候,我停下來,看着他。
“說這麼多話,你不渴嗎?”
我往榻裏挪了挪,拍了拍空出來的半邊位置。
“過來,睡覺。”
蕭燼柏整個人僵在那裏。
月光照在他臉上,我能清楚看見他眼裏的戾氣一點點凝固,然後裂開一道縫。
縫裏全是茫然。
“什麼?”他啞着嗓子問。
“睡覺。”我重復,“被子分你一半。不過先說好,這被子薄,半夜搶被子我會踹人。”
說完,我重新躺下,背對着他,裹緊了那床破棉被。
屋裏靜得可怕。
只有風聲,還有蕭燼柏粗重的呼吸聲。
系統在我腦子裏死機了。
過了很久,久到我快要睡着的時候,我聽見身後傳來很輕的動靜。
他坐下來了。
坐在榻邊,背對着我,脊梁挺得筆直。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斑駁的土牆上,微微地顫。
“安琪。”
他又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我連明天的米都買不起。”
我沒吭聲。
“這屋子漏雨,冬天會凍死人。”
我還是沒吭聲。
“我給不了你珠釵,給不了你錦緞,我現在……就是個廢物。”
他說到最後兩個字,聲音抖了一下。
我翻過身,面對他。
他立刻挺直了背,不讓我看見他的臉。
但我還是看見了。
看見他緊抿的嘴唇,看見他發紅的眼角,看見他攥得死緊的拳頭,指甲陷進肉裏。
我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蕭燼柏。”
他渾身一僵。
“我困了。”我說,“你到底睡不睡?不睡也別擋着我月亮。”
他猛地轉過身。
眼睛還是紅的,但裏面的戾氣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種近乎荒唐的茫然。
“你……”他張了張嘴,“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我往裏面又挪了挪,“上來,或者出去,別杵在這兒。”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爲他要摔門而去。
但他沒有。
他脫了鞋,躺了上來。
很小心,只占了榻邊一點點位置,背對着我,中間空出好大一段距離。
破被子本來就不大,這麼一扯,我更冷了。
我踢了他一腳。
“過來點,冷。”
他僵了僵,然後,慢慢地,一點一點挪過來。
身體挨到身體的時候,我感覺到他在發抖。
不是冷的。
是別的什麼。
我把被子分給他一半,然後轉過身,背對着他,閉上眼睛。
“安琪。”
他又叫我。
“嗯?”
“你爲什麼……不走?”
聲音很輕,帶着點小心翼翼的試探,還有藏不住的顫抖。
我打了個哈欠。
“懶得走。”
我說。
然後,我真的睡着了。
半夢半醒間,我聽見系統在我腦子裏發出一聲長長的、絕望的電子音。
“劇情偏離度30%……警告……警告……”
“關鍵節點‘金絲雀背叛’未觸發……”
“男主黑化值下降中……”
“重新計算劇情線……”
“計算失敗……”
“滋滋滋……”
然後,沒聲了。
大概是死機了。
我翻了個身,把手搭在蕭燼柏腰上。
他渾身一僵,呼吸都停了。
但沒過一會兒,我感覺到那只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很暖。
窗外,月亮隱進雲層。
破院牆角,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離開,奔向三皇子府的方向。
榻上,蕭燼柏睜開眼,看着懷中熟睡的女子,眼神深得可怕。
他輕輕抽出被她壓着的手,指尖撫過她散在枕上的青絲。
“安琪。”
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你若騙我……”
後半句消散在風裏。
但那雙眼裏一閃而過的暗色,比這冬夜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