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常姨娘所居的海棠苑,葉昭寧將廊下之事,小心翼翼地說與母親聽。
常姨娘一聽,頓時柳眉倒豎,伸出塗着蔻丹的手指,狠狠戳了一下葉昭寧的額頭。
“沒用的東西!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榆木疙瘩!”
葉昭寧吃痛,卻不敢躲閃。
只委屈地喚了一聲:“姨娘……”
“別叫我姨娘!”常姨娘氣得胸口起伏。
“那葉昭月擺明了是要拿你當槍使,去對付新來的那個!你倒好,一句安穩度日就打發了?你也不想想,那葉昭瀾一來,夫人眼裏還能有你們這些庶女的位置?好機會,都緊着她們嫡出的了!”
她越說越氣,在屋裏來回踱步。
“那蘇夫子是什麼人物?若能得她指點一二,對你將來議親有多大助益?你就不敢順着葉昭月的話,也去夫人面前表表委屈,說不定也能撈着點好處?
再不濟,讓她們嫡出的鬥去,你在一旁看着,總能撿些便宜!你可倒好,直接縮回來了!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葉昭寧被罵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可是…可是女兒不想招惹是非……”她小聲辯解道。
“不想招惹是非?”常姨娘冷笑,“在這深宅大院裏,你想獨善其身?做夢!你不爭,就等着被啃得骨頭都不剩吧!”
她看着女兒那副怯懦的樣子,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最終無力地擺擺手。
“滾回你自己屋裏去!看見你就來氣!”
葉昭寧如蒙大赦,連忙行禮退了出去。
常姨娘獨自坐在房中,看着窗外,她知道,這府裏的天,因爲葉昭瀾的到來,已經開始變了。
她必須爲自己,也爲這個不爭氣的女兒,好好謀劃一番了。
是夜,常姨娘院中燈火溫軟。
她穿着一身水紅色的寢衣,外罩一件繡着纏枝海棠的薄紗長衫,更襯得她肌膚瑩潤,身段豐腴曼妙。
雖已年至三十多歲,但保養得宜的臉上沒有一絲皺紋。
一張標準的桃花面,杏眼含春,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時總帶着三分勾人的情意。
她親手爲葉立琛斟了杯參茶,聲音柔弱仿佛能滴出水來。
“老爺,妾身今日瞧着蘇夫子,當真是氣度不凡。妾身鬥膽…有一事相求。”
葉立琛見寵妾如此小意溫柔,便知對方有事求自己,他挑了挑眉示意常姨娘繼續說。
“寧姐兒那孩子,性子您是知道的,太過怯懦,上不得台面。妾身想着,若是能讓她也跟着蘇夫子學些道理,沾染些書香清貴之氣,或許能得體些,將來也不至於太過丟府裏的臉面。”
她眼波流轉間,輕輕靠向葉立琛,語氣帶了點撒嬌的意味。
“橫豎夫子是現成的,多教一個孩子,也不過是順帶的事。老爺,您說呢?”
葉立琛捻着胡須,沉吟片刻。
葉昭寧一向膽小怯懦,常姨娘的話不無道理,多學些東西總沒壞處,也能顯得相府重視所有子女的教養。
他拍了拍常姨娘的手:“嗯,你想得周到。明日我跟夫人說一聲,讓昭寧也去吧。”
次日,葉立琛便在陳瓊儀房中提了此事。
陳瓊儀端着茶盞的手一緊,心頭火起。
她心中暗罵常姨娘狐媚子不安分,手伸得實在太長了!
面上卻不敢違逆夫君,只得強扯出一抹溫婉的苦笑。
“老爺考慮得是。只是,若獨獨讓昭寧去了,月兒那邊……”
她流露出爲難之色:“那孩子心思細,怕是要多心了。既然都要學,不如讓月兒也一同去吧,姐妹們在一處,顯得和睦,也免得旁人議論我們厚此薄彼。”
葉立琛略一思忖,覺得此言在理。
既能全了常姨娘的情面,也安撫了養女,更顯相府對子女一視同仁。
他便點了點頭:“還是夫人思慮周全,就依你之意安排吧。”
傍晚,消息傳到錦瑟院時,葉昭瀾正倚在窗邊看青黛整理衣物。
她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淡嘲,常姨娘果然不甘示弱,而陳夫人這手順水推舟,也彰顯了主母氣度。
相府開設的女學,女兒家往往七歲開蒙,過十四歲後便不再學習,準備及笄,議親待嫁。
葉昭月與葉昭寧都是已過了女學的年歲,現下又要擠到她這處來。
沒有一個人考慮過她的想法。
這學堂日後怕是更要熱鬧了。
熱鬧些好,她正愁不能爲這一家人找點麻煩。
她剛吩咐白鷺去備水,便聽院外傳來腳步聲。
旋即葉元謙沉着臉走了進來,連表面的寒暄都省了,直接屏退了左右。
“三妹妹。”
葉元謙目光如刀:“月兒心思單純,性子柔善,經不起太多折騰。她自小在府中長大,與父母兄弟感情深厚,有些事,還望你心中有數,莫要仗着血脈親情,便咄咄逼人,傷了和氣。”
葉昭瀾一聽他這開門見山的話,便明了。
葉昭月定然是在他跟前告狀了。
她抬起眼,眸中迅速氤氳起一層水汽,楚楚可憐。
“二哥這話從何說起?我回府以來,處處謹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錯。對二姐姐更是敬重有加,何曾有過半分咄咄逼人?莫非,是二姐姐對我有什麼誤會?”
葉元謙看着她這副作態,眉頭皺得更緊,語氣更添了幾分不耐。
“這裏沒有外人,你不必裝模作樣。月兒昨日從母親那裏回來,眼睛都哭腫了。你以親生骨肉之言相譏,這不是刻意刺她心窩是什麼?”
見賣可憐無效,葉昭瀾臉上的哀戚之色瞬間褪去。
她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後靠,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我裝模作樣?”她輕笑一聲,聲音壓低了些。
“二哥對二姐姐的關心,還真是無微不至,遠超尋常兄妹之情呢。她哭一哭,你便心急火燎地來找我這個親妹妹的麻煩。不知道的,還以爲二哥心裏愛慕……”
“你胡說什麼?!”
葉元謙臉色猛地漲紅,厲聲打斷,額角青筋跳動。
這話太過駭人聽聞!
葉昭瀾卻不管他,慢條斯理地繼續說着:“我胡說了嗎?若非愛慕,何以對她的事如此上心,甚至不惜爲了她,來詆毀我這個流落在外十多年,剛剛認祖歸宗的親妹妹?二哥,你這番作爲,實在是讓我不得不多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