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嗤笑聲更明顯了些，一些原本還持觀望態度的小姐，也忍不住露出了看好戲的笑容。
“看來這江南來的，竟連這點粗淺的雅戲都拿捏不住，枉費了席間好器物。”
“可不是嘛，孩童尚且能中二三，她這倒像是撒玉珠呢！”
“月姐姐方才還幫她說話，真是白費心了。”
林詩語聽見周圍人的附和，心中愈發得意。
她斜眼看着葉昭瀾：“要我說，不會就不會，何必在這裏丟人現眼，平白浪費大家時間？”
幾個站在葉昭月身邊的少女，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葉昭月輕輕搖頭，語氣帶着幾分無奈：“諸位莫笑了，我家三妹妹初來乍到，想要在衆人面前表現幾分，卻不想弄巧成拙。”
她的目的達成，臉上仍懸掛着溫柔的笑容。
隨後拔高些聲音，對着場上輕喊道：“三妹妹，快些下來吧！”
在或明或暗的嘲笑聲中，葉昭瀾拿起了第三箭。
她握着箭的手指微微收緊，但背脊依舊挺得筆直。
葉昭瀾這次沒有立刻投出，而是微微閉上眼，似乎在極力回憶着什麼，又像是在摒棄所有的雜音。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目光變得專注沉靜。
她調整了握箭的姿勢，手腕下沉，將全身的力氣凝於一線，果斷投出。
"哐當！"
一聲清脆利落的響聲，那支箭矢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竟是穩穩地投入了壺中！
周圍瞬間安靜了一瞬。
所有的譏笑聲與議論聲戛然而止。
小姐們臉上看好戲的表情僵住了，林詩語得意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葉昭月也微微睜大了眼睛，閃過一絲錯愕。
這......這怎麼可能？
隨即，響起幾聲帶着驚訝的低呼。
"中了？"
"這次居然投進了！"
葉昭瀾臉上卻並無半分得意。
她平靜地放下手，仿佛剛才前兩箭的狼狽沒有發生過。
她轉向衆人，尤其是看向臉色變幻不定的林詩語和葉昭月，語氣坦然：
"獻醜了。昭瀾自幼長於江南，於北地騎射投壺之樂，確實接觸甚少，技藝生疏，讓諸位見笑了。"
她坦然承認自己的不足，不卑不亢，沒有絲毫的窘迫。
場邊幾位一直留意着這邊動靜的夫人，不由得暗暗點頭，交換着贊賞的眼神。
"雖前兩箭不盡人意，但這份心性，這份坦蕩，倒是難得。"
"是啊，敗而不餒，沉得住氣，最後一箭更是可見其專注與悟性，倒不愧是相府嫡女。"
"射藝重在修心養性，這可比只會玩鬧強多了。"
這些低聲的議論傳入場中，葉昭月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她精心營造的局面，非但沒能讓葉昭瀾出醜，反而讓她憑這份氣度贏得了更多好感。
林詩語更是臉色陣紅陣白，像是被人當衆扇了一巴掌，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而在不遠處的九曲回廊下，正與幾位年輕公子敘話的裴延驍，恰好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面對衆人嘲笑審視卻始終脊背挺直，神色平靜的素衣少女身上，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欣賞。
這位葉三小姐，確實與尋常閨秀不同。
投壺風波過後，衆人移步至水榭中品茶賞花。
水榭四面通風，輕紗曼舞，將滿園春色盡收眼底。
安王妃端坐主位，含笑看着滿座珠環翠繞的年輕兒女。
一位與安王府交好的尚書夫人笑着提議："今日牡丹爭豔，不如讓這些孩子們也各展所長，方才投壺是武戲，現在來些文戲可好？正好讓我們這些老人家，也瞧瞧如今京中兒女的風采。"
這話正合了許多主母的心思，今日宴會本就是相看之意，自是紛紛附和。
水榭裏的氣氛還帶着幾分微妙，貴女們三三兩兩坐着，目光卻總忍不住往葉昭瀾身上瞟。
"裝什麼清高，"林詩語捏着團扇，聲音不大不小，"待會才藝表演，看她還能拿出什麼來。"
葉昭月垂眸撫着琴囊，唇角彎起溫柔的弧度："詩語別這麼說，三妹妹是真有難處。"
這話一出，四周又立刻響起竊竊私語：
"難處？聽說在鄉下長大，難處怕就是連琴都沒摸過吧？"
"方才投壺就是勉強，這才藝可裝不出來。"
"要是當衆出醜，相府的臉都要丟盡了......"
尚書府嫡女柳翩迎率先起身，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那小女便獻醜了。"
她走到早已備好的古箏前，素手輕撥，一曲《春江花月夜》流淌而出。
指法雖不算頂尖，但曲中自有一股尋常閨秀沒有的颯爽之氣，引得衆人頻頻頷首。
接着是葉昭月。
她今日特意準備了一曲《梅花三弄》，琴音清越，技法純熟，顯然下過苦功。
彈奏時她不時抬眼望向安王妃，見王妃含笑點頭，心中不由暗喜。
林詩語則展示了一幅牡丹圖，畫工精細，色彩豔麗，雖少了幾分靈氣，卻也中規中矩。
畫到最後，她突然哎呀一聲。
“墨灑了！”
只見畫紙右下角位置暈開一團墨跡，在衆人惋惜聲中，她眼珠一轉，就着墨點畫了一只翻飛的蝴蝶。
“臣女獻醜了，這幅《蝶戀花》還請娘娘笑納。”
一輪表演下來，衆千金各有所長。
這時林詩語忽然看向一直安靜坐在角落的葉昭瀾，語帶深意地說："今日是王妃娘娘的宴會，我等都獻藝以表敬意。三小姐遲遲不動，莫非是托大不肯爲王妃獻藝？"
這話說得極重，水榭中頓時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聚焦在葉昭瀾身上。
葉昭瀾緩緩起身，先向安王妃行了一禮，這才不疾不徐地說："林小姐言重了。實在是諸位姐妹的才藝太過出色，昭瀾不敢獻醜。"
"三妹妹何必過謙。"葉昭月柔聲接話，"便是尋常小曲，也是你的一片心意。"
葉昭瀾卻轉向安王妃，目光澄澈："娘娘，昭瀾才疏學淺，不敢以拙技污了您的清聽。不過見娘娘愛花，園中牡丹養護得如此精心，忽然想起養父在世時曾偶得一本前朝花匠手札，其中記載了不少養護名貴花卉的秘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