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超被救護車拉走了。宿舍樓外牆那道滲着藍蠟的人形凹痕,像一道醜陋的傷疤,被校工匆匆用帆布遮擋起來。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和一種壓抑的恐慌。陳默耳後那個“5”字,邊緣凝實,冰冷地灼燒着皮膚,脊椎深處的符咒也蠢蠢欲動。每一次“惡念共鳴”,都像在給這詛咒添柴加薪。
“不能再等了。”夏冉的聲音帶着決絕,她攤開父親那本泛黃的抗震工程筆記,翻到最後一頁。那頁邊緣磨損得厲害,上面沒有文字,只有幾道看似隨意劃下的、深淺不一的刻痕,以及一個用紅筆圈出的、極其模糊的坐標標記——**N34°15'22.5", E108°55'41.3"**。
“我爸最後消失前,只留下這個。”夏冉的手指劃過那模糊的坐標,“我一直以爲是某個備用設備庫的坐標,查遍了學校地圖和工程圖,都對不上號。”她拿出手機,調出電子地圖,將坐標輸入進去。
地圖定位瞬間跳轉,指向了學校後山深處,一片遠離主校區、靠近廢棄老鍋爐房的區域。衛星地圖上,那片區域顯示爲一片茂密的樹林,標注着“校友林”。
“校友林?”陳默皺眉。他聽說過,是十幾年前某位富商校友捐資種植的紀念林,平時很少有人去。
“對不上。”夏冉指着工程筆記上的刻痕,“你看這些刻痕的深度和角度,不像隨手畫的。還有這個坐標,精度高得離譜,不像普通地圖標記。”她拿出尺子,仔細測量筆記上刻痕的長度和夾角,又對比着手機地圖上校友林的輪廓線。
“像是…某種加密?”陳默忍着不適湊近看。
“更像是一種…定位校準的參照物!”夏冉眼睛一亮,“我爸是搞地質和工程的,習慣用相對坐標和參照點!這些刻痕,可能是以學校某個固定建築(比如主教學樓)爲原點,指向後山某個點的方向和距離標記!”
她立刻在筆記空白處演算起來,結合坐標和刻痕的角度、長度,飛快地畫着草圖。陳默看着那些復雜的線條和數字,耳後的印記隱隱發燙,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催促。
“算出來了!”夏冉猛地抬頭,筆尖點在草圖上,“不是校友林的中心!是它的…西北角!靠近老鍋爐房圍牆的地方!”
***
後山的風帶着深秋的涼意和枯葉腐敗的味道。所謂的“校友林”,其實是一片疏於管理的雜木林,樹種雜亂,以常見的楊樹、槐樹爲主,夾雜着一些鬆柏。林間小徑早已被荒草覆蓋。
兩人按照夏冉計算的位置,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校友林的西北角。這裏更加荒僻,樹木也顯得格外高大、密集。靠近一堵爬滿藤蔓的廢棄紅磚圍牆(老鍋爐房的圍牆),地面微微隆起,形成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坡。
“就是這裏。”夏冉對照着草圖,肯定地說。
土坡上,樹木的分布似乎…有點過於規律了?陳默忍着脊椎的抽痛,目光銳利地掃過。一棵,兩棵,三棵…他默默數着。都是些樹齡不小的樹,樹幹粗壯,樹皮斑駁。
“四十二棵!”陳默的聲音低沉下來。這個數字,像冰錐刺進心髒。
夏冉也倒吸一口涼氣!配電室暗格裏,正好是四十二枚刻着罪名的校徽!
兩人走近其中一棵高大的槐樹。樹根盤根錯節,裸露在地表。夏冉蹲下身,用帶來的小鏟子,小心翼翼地撥開樹根旁厚厚的腐葉和泥土。
泥土下,樹根纏繞包裹着的,不是石頭!
是一塊冰冷的、深灰色的石碑!
石碑不大,半截埋在土裏,半截被虯結的樹根緊緊箍住。碑面粗糙,沒有常見的碑文格式。上面只刻着兩行字:
**趙德海**
**貪 - 1954.09.23**
名字和日期!還有那個觸目驚心的“貪”字!和配電室暗格裏那枚最早的校徽信息完全吻合!
夏冉的手顫抖着,又去清理旁邊一棵楊樹下的樹根。同樣,樹根死死纏繞着一塊石碑:
**錢衛紅**
**妒 - 1978.11.07**
“妒”字!1978年!
兩人如同墜入冰窟,一棵樹一棵樹地清理過去。每一棵樹下,都埋着一塊被樹根纏繞的石碑!每一塊石碑上,都刻着一個名字,一個罪名,一個死亡的日期!
“怒” - 1995.03.12
“傲” - 2007.08.15
“懶” - 2022.10.19 (依依的真名赫然在列!)
……
整整四十二棵樹!四十二塊冰冷的墓碑!像一片被精心僞裝、用活樹作爲墓碑的**生者碑林**!這些樹,扎根在死者的骸骨之上,汲取着怨氣,扭曲地生長着!
陳默站在一棵刻着“貪 - 2022.03.18”的石碑前。這是王碩的碑。樹根如同鬼爪,死死扣住石碑上那個“貪”字。
一股強烈的沖動驅使着他。他緩緩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觸碰到了石碑上那個深刻、扭曲的“貪”字。
就在指尖接觸石碑的瞬間——
嗡!
耳後的“5”字印記猛地一燙!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夾雜着無數破碎、尖銳的畫面和聲音,猛地沖進他的腦海!
* **黑暗!** 冰冷的、帶着濃重土腥味的黑暗!(是那個夾層通道!)
* **喘息!** 自己粗重、恐懼的喘息!(是王碩!)
* **金光!** 眼前晃動着誘人的、沉甸甸的金光!一塊塊金磚!就在通道深處!(貪婪的幻覺!)
* **抓撓!** 手指在冰冷潮溼的泥土牆壁上瘋狂地抓撓!指甲崩裂!鮮血淋漓!(絕望的掙扎!)
* **冰冷!** 一股無法抗拒的、仿佛來自地獄的冰冷,瞬間包裹全身!
* **墜落!** 感覺有什麼沉重、冰冷、帶着棱角的東西,被強行塞進了喉嚨!堵死了氣管!
* **最後的光影…** 視線模糊,最後看到的,是手裏死死攥着的東西——那散發着誘人金光的“金磚”,在冰冷的侵蝕下,如同融化的蠟,迅速褪色、變形…最後凝固成的…是一枚冰冷的、刻着“貪”字的…校徽!
“呃!”陳默猛地抽回手,像被毒蛇咬到!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全是冷汗!剛才那一瞬間,他仿佛親身經歷了王碩臨死前的絕望、貪婪被利用的悔恨、以及那冰冷異物塞入喉嚨的極致痛苦!那“金磚變校徽”的詭異過程,清晰地烙印在他腦海裏!
“陳默!你怎麼了?”夏冉趕緊扶住他。
“王碩…他…他看到的是金子…被塞進喉嚨的…是校徽…”陳默喘息着,聲音沙啞破碎。
夏冉渾身發冷。貪婪的幻覺…致命的誘餌…冰冷的處決…這儀式,殘忍得令人發指!
就在這時,夏冉的目光掃過碑林邊緣,靠近圍牆根最陰暗的角落。那裏,有一片小小的、新翻動過的泥土。泥土上,沒有大樹,只有一棵…剛剛栽下不久、顯得格外孱弱的小樹苗。
樹苗下,沒有纏繞樹根的石碑。
只有一個小小的、長方形的土坑。土坑的形狀…大小…
夏冉的心跳驟然停止!
那尺寸…那比例…分明就是…一張標準的學生宿舍單人床的大小!
一個爲活人準備的…空棺!
“陳默…你看…”夏冉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指向那個空蕩蕩的土坑。
陳默順着她的手指看去,瞳孔驟縮!那空棺般的土坑,像一張無聲獰笑的嘴,等待着下一個祭品!
他猛地抬頭,強忍着符咒的悸動和剛才記憶沖擊的眩暈,目光掃過整個碑林。四十二塊墓碑…四十二棵樹…加上這棵新栽的樹苗和空棺…正好四十三!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進腦海!他想起夏冉父親筆記裏,某個潦草繪制的星圖旁邊,用紅筆圈出的北鬥七星圖案!
“排列!”陳默嘶聲道,“看這些墓碑的位置!像不像…北鬥七星?”
夏冉一愣,立刻拿出手機,調出指南針功能,快速地在碑林中穿梭、定位。她的臉色越來越白。
“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她每念出一個星名,就指向一塊對應的、位置關鍵的墓碑。“…都在!位置…基本吻合!”
她的手指,最終顫抖地指向了那個空棺的位置,那裏,本該是北鬥七星第七顆星——**搖光**的位置!
“搖光…缺位!”夏冉的聲音帶着無盡的寒意,“第七顆星…是空的!就是這裏!”
空棺的位置,正是北鬥七星陣缺失的搖光星位!這個以怨魂爲祭品布下的邪陣,正在等待它的…第七個、也是最後一個核心祭品,來補全這血腥的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