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藥，姜黎意坐到窗榻下，思考昨夜姜二老爺沒回府一事。
夜不歸府。
指尖摩挲着書頁，姜黎意眯了眯眸。
昨日在榮華院，她讓父親來如月閣就是打算求證一事。
如今看來，不用求證了。
她沽名釣譽的父親一夜未歸，不是被禮部事情絆着，而是在城東胡同裏，抱着他那位摯愛傾訴衷腸，替他另一個兒子謀算前程。
有那女人在，別說她雙腿受傷，就算她雙腿盡斷，她這位好父親都不會放在心上。
上輩子，她與阿兄、阿弟蒙在鼓裏。
父親利用姜家資源，將那個見不得光的兒子送到聖上面前，助他功成，幫他名就，哪怕姜家覆滅，那兩人都未沾半分風雪，活得春風體面。
而她們兄妹三人全都死於非命。
這樣虛僞做作，棄子薄情的僞君子，當不起亡故母親的付出。
也不配揮霍母親留下的嫁妝。
姜黎意扔開書本，看向靈芝：
“你去銀匣子裏取一百兩銀票，去城東胡同打探一些消息。”
她接近姜燼，只爲保自己與阿兄、阿弟的性命。
旁人死活，與她無關。
包括這個薄情寡義的親父。
靈芝取出銀票，姜黎意將人招上前，垂頭細細叮囑。
一番話聽完，靈芝如遭雷劈，對上自家小姐深意閃爍的眼，淚一下涌了出來：
“小姐……
您說的可是真的？
我們要不要先同兩位公子商量？”
“不能商量。
此事必須瞞着阿兄，也不能讓姜府任何一人知曉。
特別是父親，明白嗎。”
阿兄官途正盛，不能有一絲閃失。
至於阿弟，草包一個，只會仗勢逞凶，更不能讓他知曉此事。
若想穩妥解決那兩人，絕不能走漏風聲。
靈芝心痛自家小姐，跪地保證：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將事辦好，不讓老爺察覺半分端倪。”
她是夫人挑給小姐的丫鬟，同小姐一起長大。
小姐人美心善，救她病母，給她漲月例供家中小弟念書，對她恩重如山，無論小姐做什麼，她都願身先赴死。
府中那些說小姐跋扈囂張的奴才，全都眼瞎，看不見小姐的好。
“很好，去吧。
小心些，別讓人察覺蹤跡。”
靈芝擦幹淨眼淚，將銀票揣進懷中匆匆離開。
……
姜燼慈恩寺遇匪一事傳出，刑部上下氣氛緊凝。
今日，他一入刑部，便受衆人矚目，沐浴着同僚好奇、豔羨的目光，姜燼踩着石階步入內屋。
“你來了。
先看看這個。”
刑部尚書秦淮民讓姜燼上前，將昨日審訊結果交予他翻閱。
“聖上十分重視貪污案。
今日在朝會上，特地垂問案子進程，勒令加快審問。
這案子全程是你跟進，接下來的事，全權交予你，給你七日時限結案，可有把握？”
姜燼立在一側，有條不紊翻閱紙頁，待將重要訊息盡數看完，才抬頭望向刑部尚書，行禮：
“回大人，無需七日。
至多四日，便可結案。”
姜燼姿態沉穩，立於案前，赤色官服佩素金腰帶更襯得他豐神俊朗，身姿如鬆。
秦淮民心中滿意，卻故意敲打：
“你確定四日便可結案？
若是四日未得結果，本官便將此案交於他人。
你可別後悔。”
“下官從不誇口。”
姜燼垂眸斂目，再次肯定。
“行。
那你先去吧。
四日後，本官再找你。”
從內室退出，姜燼未同外間任何同僚寒暄，目不斜視走出院子，前往牢獄，直至暮色四合，才帶着一身血腥氣從牢獄出來。
“公子，人抓到了。
正關在城外嚴加拷問。
公子可要去瞧瞧？”
從上次截殺他們的人，順藤摸瓜抓到了個重要角色，利用得當，能截獲不少信息，對案件進程十分有利。
“去城外。”
坐進馬車，姜燼閉目思索今日所獲訊息，腦中逐步捋清脈絡。
馬車路過城東，茶安餘光突然掃到一人，放緩車速。
“公子，屬下見着伺候五小姐的婢女了。
她在城東胡同裏，像是在尋人。”
車廂內，閉目養神的姜燼睜眼：
“不必理會。”
“是。”
茶安揚鞭，馬車再次加速，掠過城東往城門而去。
這一折騰，姜燼從城外回來，已月上中天。
馬車停在府門處，姜燼走下馬車，正好瞧見姜鴻熙。
姜鴻熙身着官服，步履匆匆，好似着急回二房，並未聽見身後動靜。
姜燼掃了眼，冷漠轉身，走向停雲院。
“公子，大老爺先前派人傳話。
讓您回府後去趟書房。”
停雲院攏共兩個下人，除去茶安，就只剩一名膀大腰圓三等粗使丫鬟。
傳話的，正是這名丫鬟。
“嗯。”
姜燼步下不停，回房換了身常服，前往大房庭院。
……
靈芝回府時，天已黑透。
靈芝一回院子，就將小丫鬟遣出去，到姜黎意面前回話：
“胡同幾戶都是京外人氏，做生意買賣，平日在家不多，與隔壁那家無甚來往。
只知每逢初一十五，隔壁那家男主人會回家一兩日。
他家有個兒子，今年約莫十二三歲，男主人請了先生與武師教導。
說是今年要參加府試。”
姜黎意眸光轉冷，嗤笑一聲：
“當真是個好父親、好夫君。
當初阿兄在國子監念書，父親從未點撥過功課與武藝，全憑阿兄自身努力刻苦。
如今阿弟也一樣。
沒成想，換了個兒子，父親就成慈父了。
怪不得每月初一十五幾日，父親都被禮部事務牽絆，原來是去另一個溫柔鄉沉溺。”
放着府中嫡子嫡女不管，在外養個見不得光的罪臣外室。
生了個心腸狠毒的東西，日後與蘇墨勾結謀害親兄，這兩顆毒瘤，定不能留。
捏緊話本，姜黎意望向靈芝：
“你明日帶人拿上三千兩銀票，在京城尋幾個吃喝玩樂的高手。
不拘男女，讓他們想法子與這兩人搭上關系。”
靈芝欲言又止望着自家小姐，憂心忡忡：
“小姐，老爺知道了怎麼辦？”
姜黎意唇角勾起：
“若是事成，父親知曉又能如何。
旁的你不用管，只管將事做好。”
靈芝點頭，看了眼時辰：
“時候不早，奴婢替您傳膳。
等您腿傷好了，親自出府去收拾那對母子。”
姜黎意不置可否，指尖抵上額頭，眸光移到躍動燭光下：
“不急着用膳，再等等。
你去吩咐小廚房將菜溫好，說不定等會有用。”
靈芝一頭霧水，什麼有用？
小姐在說什麼？
“三公子。”
“三公子……”
靈芝正納悶，院口處突然響起丫鬟請安聲。
靈芝一回頭，對上姜黎意驀然點亮的眸，霎時明白過來。
原來小姐在等三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