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死丫頭片子養了這麼大,換八十塊錢彩禮怎麼了?”
刻薄的女聲夾雜着嗑瓜子的脆響,隔着薄薄的門板鑽進來。
“姐,那王鰥夫可是打死過兩個老婆的,軟軟要是嫁過去……”
一個怯懦的男聲試圖插嘴,卻很快被打斷。
“閉嘴!你還要不要娶媳婦了?只有把你妹賣個好價錢,才有錢給你換親!”
林軟軟躺在滿是黴味的硬板床上,腦袋嗡嗡作響。
她費力地睜開眼,入目是糊滿舊報紙的土牆,房梁上還掛着幾個灰撲撲的蜘蛛網。
這是哪裏?
她記得自己明明死在了姐姐一家無休止的索取中,最後積勞成疾,吐血而亡。
手腕處傳來一陣滾燙的灼熱感。
她抬起手。
那只前世被姐姐搶走的白玉鐲子,此刻正安安靜靜地套在她細瘦的手腕上。
鐲子貼着皮膚,源源不斷地傳來奇異的熱流。
一段陌生的記憶與眼前重合。
現在是一九七五年。
門外那個正在討價還價要把她賣掉的,正是她那“好姐姐”林招娣。
而那個不敢吭聲的,是她軟弱無能的哥哥。
前世,她就是在這個晚上被下了藥,強行塞進牛車送到了隔壁村王鰥夫的床上。
不到三年,她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好不容易逃出來,又被娘家人抓回去繼續吸血。
林軟軟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嘴裏嚐到了鐵鏽味。
既然老天讓她重活一次,這輩子的命,她要自己攥在手裏。
“吱呀——”
破舊的木門被推開。
林招娣穿着件半舊的藍布褂子,手裏端着個豁口的粗瓷碗走了進來。
那碗裏盛着半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
“醒了?”
林招娣眼裏帶着算計,把碗往床頭一擱。
“趕緊喝了,一會王家的人來接你,別到時候沒力氣上路。”
林軟軟垂着眼皮,沒有動。
她清楚得很,這米湯裏下了蒙汗藥。
只要喝一口,今晚她就是案板上的肉。
“姐,我肚子疼,想去趟茅房。”
林軟軟縮在被子裏,聲音細弱蚊蠅,聽着就讓人覺得好拿捏。
林招娣狐疑地打量了她兩眼。
床上的少女臉色蠟黃,身子單薄得像張紙,看着也沒什麼力氣折騰。
“懶驢上磨屎尿多。”
林招娣罵罵咧咧地側過身。
“快去快回,別想耍花招,院門我都鎖了。”
林軟軟哆哆嗦嗦地爬起來,低着頭,甚至不敢看林招娣一眼。
她光着腳踩在冰涼的泥地上,一步步往門口挪。
路過林招娣身邊時,她故意腳下一軟,整個人往門框上撞去。
“哎喲!真沒用!”
林招娣嫌棄地往後退了一步,生怕沾上晦氣。
就是現在!
林軟軟在那一瞬間穩住了身形,像是受驚的兔子,猛地竄出了房門。
院門確實上了鎖。
但她記得,後院那堵土牆因爲前幾天暴雨,塌了一個缺口。
那是她唯一的生路。
“死丫頭!你敢跑!”
林招娣反應過來,把手裏的碗一摔,尖叫着追了出來。
“爸!媽!快抓住她!這賠錢貨要跑!”
林軟軟不敢回頭。
她咬着牙,拼盡全力沖向後院。
風刮在臉上生疼,肺部像是拉風箱一樣劇烈起伏。
她聽到了身後雜亂的腳步聲,還有父親憤怒的咆哮。
必須逃出去。
只要逃出林家村,只要能遇到那個路過的部隊駐訓點……
她記得前世聽人說過,今天晚上,會有部隊的人在村後的蘆葦蕩附近拉練。
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也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庇護傘。
林軟軟手腳並用地爬過那處塌陷的土牆,粗糙的磚石磨破了她的手掌。
她顧不上疼。
前面就是蘆葦蕩。
一人多高的蘆葦在夜色中起伏,像是一張張牙舞爪的大網。
那是村裏的禁地,聽說常有野豬出沒。
但對於現在的林軟軟來說,身後那群要把她吃幹抹淨的親人,比野獸更可怕。
“在那邊!往蘆葦蕩跑了!”
手電筒的光柱在身後亂晃。
林軟軟一頭扎進了漆黑的蘆葦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