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黃的蘆葦葉子鋒利如刀,劃過臉頰和手臂,火辣辣地疼。
林軟軟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爛泥裏。
身後的呼喊聲越來越近。
林招娣那個大嗓門尤其刺耳:“把她腿打斷!我看她還能往哪跑!”
林軟軟大口喘着氣,心髒撞擊着胸腔。
她體力不行,這具身體長期營養不良,已經到了極限。
必須找個地方躲起來。
或者,找個人救命。
前方隱約傳來了水聲。
是那條貫穿兩個村子的小河。
林軟軟眼睛一亮,撥開密集的蘆葦杆,跌跌撞撞地往前沖。
“譁啦——”
那是皮帶扣解開的金屬脆響。
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林軟軟腳下一頓,猛地停住了步子。
前面的空地上,立着一道高大的人影。
借着慘淡的月光,她看清了那是一個穿着軍綠色襯衫的男人。
那人背對着她,寬肩窄腰,身材挺拔,站得筆直。
哪怕只是個背影,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此時,這人正站在河邊,一只手搭在腰間的皮帶上,顯然是在解決生理問題。
霍錚。
林軟軟腦海裏蹦出這兩個字。
前世,這位可是赫赫有名的鐵血首長,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冷面無私。
誰能想到,威風凜凜的霍團長,會在這種荒郊野外隨地大小便?
林軟軟原本想躲,可身後的腳步聲已經逼近了蘆葦蕩的邊緣。
要是被抓回去,她這輩子就完了。
與其被賣給鰥夫打死,不如搏一把大的。
這男人雖然看着凶,但身上的那層綠軍裝,是這個年代最硬的護身符。
林軟軟盯着那個寬闊的後背,手心裏的玉鐲燙得驚人。
她做了一個決定。
男人似乎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動作一頓,正要回頭。
就是現在!
林軟軟沒有後退,反而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往前撲了一步。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蘆葦蕩的寧靜。
霍錚剛解開扣子,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動作,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震得手一抖。
他迅速轉身,凌厲的目光如同兩把刀子射了過來。
“什麼人?”
聲音低沉,帶着久居上位的威壓。
然而映入他眼簾的,卻是一個衣衫凌亂、滿臉淚痕的小村姑。
林軟軟雙手捂着眼睛,手指縫卻悄悄張開大大的縫隙。
她看着眼前這個褲腰帶鬆垮、一臉錯愕的男人,哭得抽抽搭搭,滿臉是淚。
“流氓!你……你怎麼不穿褲子!”
霍錚那張常年被風吹日曬的古銅色俊臉,肉眼可見地黑了下去。
他單手迅速扣好皮帶,額角的青筋跳了兩下。
“同志,你看清楚,我只是……”
“我不聽我不聽!”
林軟軟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一邊往後縮,一邊提高了嗓門。
“我都看見了!你毀我清白!你要對我負責!”
霍錚活了二十六年,在戰場上沒怕過流彈,在訓練場上沒怕過刺頭。
但他從來沒見過這種不講理的場面。
他只是在拉練途中內急,找了個沒人的地界放水。
褲子都還沒脫下來,怎麼就毀人清白了?
“閉嘴。”
霍錚咬着後槽牙,大步走上前,試圖制止這個正在制造噪音的女人。
“你再喊,我就把你扔進河裏。”
若是以前的林軟軟,肯定會被這凶神惡煞的語氣嚇哭。
但現在的林軟軟,看着男人那雙雖然凶狠卻並沒有真正惡意的眼睛,心裏有了底。
這人是個紙老虎。
最重要的是,那邊的林招娣一家,已經聽到了動靜。
“在那邊!有人叫喚!”
“快過去!”
雜亂的腳步聲沖着這邊來了。
林軟軟看着逼近的手電筒光亮,又看了一眼面前黑着臉的霍錚。
她沒有再退,反而往前一步,那雙還掛着淚珠的桃花眼,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解放軍同志,救救我。”
這一聲極低,帶着顫音,和剛才的潑辣判若兩人。
霍錚皺眉,剛要開口。
蘆葦叢被粗暴地撥開。
七八個舉着手電筒、扛着鋤頭的村民沖了進來。
爲首的正是林招娣和林父。
數道強光瞬間打在了兩人身上。
此時的畫面極具沖擊力。
高大的軍官衣衫不整(皮帶剛扣好),神色慌張(其實是煩躁)。
嬌小的少女衣衫凌亂,縮在男人腳邊,哭得渾身發抖。
周圍頓時一片死寂。
只有林軟軟抽抽噎噎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姐……我不嫁鰥夫了……我和這位首長……我們已經……”
她話說了一半,故意把頭埋進了膝蓋裏,留下無限的遐想空間。
林招娣張大了嘴,手裏的手電筒差點掉在地上。
霍錚站在原地,看着周圍那一雙雙逐漸變得詭異的眼睛。
他知道。
這回,他是掉進黃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