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瀾。
霍成魚唇齒間念了幾回這個名字,看似珍重,實則想到了這場夜空,把她襯托渺小,又自卑。
北鬥七星在天上。
她在這裏。
大海荒島,繁星遼闊,她的愛和恨相較下不過爾爾,脆弱無用,說出來只是個荒誕笑話。
“慕星瀾。”
她喊他的名字。
他偏頭看來,黑色眼睛閃過一絲疑惑,倒映着她虛弱的模樣。
他在等她說話。
霍成魚想問自己是不是很愚蠢的話改了口:“我叫霍成魚。”
“我知道。”他說。
“忘了早就跟你介紹過自己。”她幹哈哈笑。
就在白天,她還求着他放她跳海來着。
現在又被救了。
帶着小孩在爆炸中死裏逃生,又能將她從海裏撈起,人怎就這麼特種兵?
她看向啃魚的小孩:“你叫什麼名字?”
他歪頭看着她,說:“慕星辰。”
“……”
還真是睜眼說瞎話本事信手拈來,完全沒把自己的混血特征當回事。
霍成魚心裏好笑,“怎麼?人家救你一命還能當場跟人家改名字?”
小孩說:“只是稱呼。”
“也是。”
她又去打聽被模仿的正主。
“慕星瀾,他要跟你姓,你幹不幹?”
“隨便。”
慕星瀾將燒好的蒸餾水遞給她,用貝殼盛着,不多,兩口能喝光。
卻舒緩了霍成魚喉嚨的粗糲沙啞。
換做從前,她絕不會想到自己竟然還能有這麼狼狽渴求一口淨水的時候。
“謝謝。”
再難堅持清醒,她蜷縮在地上,疲憊地合上眼。
慕星瀾又蒸餾一點淨水,遞給小孩。
他雙手捧着熱水,卻沒立刻喝,看向地上無意識發抖的人。
“半夜氣溫會降到10℃,她會被凍死。”
“她身上的衣服也沒有烤幹。”
慕星瀾不會脫她衣服,慕星辰也不會主動提出。
原本打算等她醒來自己烤,他們都給忘了。
慕星瀾20年的人生難得懷疑自己的愚蠢,不再猶豫,將人搖醒。
“霍成魚,醒來換衣服。”
霍成魚燒得思緒混亂,眼眶火熱滾燙,帶着哭腔說。
“求你、別吵我好不好……”
她好困。
頭一歪,暈了過去。
這種時候,她可能活不過明天。
慕星瀾手掌托着她滾燙的後背,掌心下的衣服半溼,卻很燙,燙得他指腹微微收緊,反復掙扎。
慕星辰放下魚骨頭,走到他身前。
“大人講究,小孩不講究,我來。”
“不用。”
慕星瀾信不過這個小孩。
他遊過去把人救起時,他是清醒的,被那群人拿槍抵着也是臨危不懼,仿佛早就是家常便飯。
只刹那,他做出了決定。
“你背過去。”
慕星辰轉身盯着地上沙子。
確定小孩不會偷看,慕星瀾不再猶豫,拉開她的鏈子。
入目的,是肩膀發青發紫的淤痕,斑駁刺眼,像被故意破壞的玉,無人憐憫。
斂住眼底復雜,他快速扯下裙子。
……
篝火一整晚都在燃着。
慕星辰在早上六點準時醒來,盯着身上寬大樹葉許久,輕輕推開。
這是他睡前沒有的。
篝火已經熄滅超過半個小時,兩個大人睡在旁邊。
男人靠着石頭,頭微微偏向一側,腿上抱着一個用黑色外套包裹的女人,以下都用寬大葉子遮蓋着,探不見一點。
唯有中間葉子透露一點縫隙,可窺見男人被雜草捆綁的雙手。
這是怕人摔下去?
慕星辰眨眼:這難道就是電視劇裏的愛情?
很好奇。
口袋的黑色項鏈傳來聯系信號,他重重按掉。
觀察四周,小跑着去撿柴火。
摘野果、捉魚、蒸餾淨水……一直到太陽高升,兩人還沒醒。
慕星辰原地看了三分鍾,去搖青年。
“醒過來。”
慕星瀾微微睜眼,眼皮瞬間刺疼,頭也發脹,渾身乏力,一切都在告知一個事實:
他發燒了。
“你發燒了。”
慕星辰收回手,又貼上他懷中人的額頭,語調如常,“她的加重了。”
慕星瀾最先感受到。
他熱得像被火烤過,但懷中人比他還要火熱,卻在冒着冷汗。
哪怕運氣好救回來,也難說不會燒壞腦子。
沒時間了。
慕星瀾緩緩閉眼,又睜開,問小孩:“你有辦法離開,對嗎?”
“哪怕沒有,以你的早熟和對險境的靈敏程度,也定然出自某些注重野外生存的家族。”
“他們一定會來找你。”
重新燃起的篝火、烤魚,還有野果,都是他特殊的證據。
慕星辰認真思考了會,難得露出些天真。
“你會跟我回家嗎?”
“不會,我跟你不是一個家。”
慕星瀾疲憊地打破他的幻想。
懷中人的呼吸在減弱,或許再過上半天,這滾燙的溫度就會慢慢消退,溫軟的軀體也會僵硬,再長出屍斑。
她身上的傷再也討不回公道。
被欺負就去死?
這是最無能最懦弱的舉動。
不在乎的人不會因爲一個死亡就變得在乎,最多一聲唏噓,世界照樣轉。
“你想好了嗎?”
慕星瀾看向小孩,捆綁的雙手已經悄無聲息解開,手腕微微發着力。
慕星辰眨眨眼:“那我帶上她,你會跟我回家嗎?”
“不會。”
說着,三兩下就拽住小孩,輕易從他口袋翻出信號發射器。
成功發射信號,又歸還回去。
整個過程不過眨眼。
慕星辰看着手裏的項鏈,不高興地壓下嘴角:“他們會把我關野獸籠子。”
“不想回去。”
“抱歉。”雖在道歉,慕星瀾話裏卻沒什麼歉意,“我和她不想死。”
慕星辰記性好:“她想死。”
慕星瀾沒有被拆台的不滿,把人放到地上,閒散微涼的語氣淡淡響起。
“我要救的人誰也帶不走,包括她自己。”
“現在,轉過身去。”
小孩不解,但立刻轉過身。
等他得到指令回頭,發現地上的人已經被換上自己的衣服,只是仍舊裹着青年的外套。
日漸高升,他們安靜等待救援。
卻等來了海嘯和暴雨,頃刻覆蓋這座荒島。
同一時間。
一則島嶼爆炸的新聞沖上首頁,連帶島上碎片的身份,也全部核實。
事業有成的豪門權貴,每天雷打不動看商業新聞。
偶爾會刷到幾條社會新聞。
成嘯天簡單掃了眼,目光落在“綁匪”“歹徒”幾個字眼,略微頻繁地敲着文件,還是喚來助理。
“去查她昨晚住哪裏?學校還是酒店。”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張助理忙去調查,卻在任何一家酒店都查不到她的登記信息,同寢室友說她請了病假,已經三天沒去學校。
心底的不祥加深,張助理立刻申請暗部支援。
成嘯天沒批:“只是一個夜不歸宿,就啓動暗部?張助理,私心別用到這個地方。”
張助理卻說:“家主,我懷疑小姐跟昨天的爆炸案有關,特請求暗部調查。”
誰都知道這是一句借口。
只是明面上好聽。
成嘯天語氣不明:“爆炸案要真是她弄的,我倒不介意培養她。”
時間嘀嗒流過,張助理站着等了又等,逐漸耐不住時終於聽到他鬆口。
“叫暗部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