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安那邊離開，坐進車裏，隔絕了外界的塵土與喧囂，喬羨才允許一絲疲憊爬上眉梢。她揉了揉太陽穴，今早起來太早，她有些累。
沒有着急開車離開，她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手機震動將她從短暫的休憩中拉回。
是餘敘的信息。
【阿羨，還在忙嗎！我叫了初意，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很久沒聚了。】
文字仿佛帶着溫度，燙得她指尖微蜷，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此刻餘敘還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影響着她。
情緒如同被陽光曬暖的海水，瞬間漫過心頭，隨即帶來一陣冰涼的退潮感。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酸澀，回復得幹脆利落：【晚上有工作，約了投資人，走不開。】
幾乎是立刻，餘敘的電話就打了進來x聲音透過聽筒，帶着她熟悉的，此刻卻讓她心慌的溫和與不解：“什麼情況啊，約你吃飯都這麼難，你該不會因爲昨晚拍賣會的事，覺得不好意思見我吧。”
“想多了，真有事，我都讓方棠從雙嶼趕過來了。”喬羨嗓音平穩。
餘敘卻還是不信，喊着她的小名：“喬小滿。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他能察覺到。喬羨並不意外，餘敘心思細膩，她們五歲就相識，外婆自小把她捧在手心，可在應家，她並沒有年齡相仿的玩伴，是餘敘和鍾初意帶着她慢慢融入雙嶼的生活。
餘敘一直是最成熟穩重的那個，在三個人的友誼裏，他一直平衡着她因體弱偶爾的陰鬱和鍾初意火爆的小脾氣。
喜歡上餘敘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她貪戀餘敘曾經給予的那些溫暖，也享受餘敘對她的言聽計從。
可這份隱秘的、貫穿了她整個少女時代的心事，被她掩藏得極好，除了心思縝密的應明序曾在某個夏日午後無意中窺見一絲端倪外，再無第三人知曉。如今，這更成了她必須爛在心底的、絕不可能宣之於口的舊夢。
她如往常一般冷哼：“有什麼好躲你的，別耽誤我工作。”
不等餘敘繼續開口，她利落地掛斷電話，她沒有騙餘敘，今晚的確有場飯局，只是並沒有說的那麼重要。
剛要啓動方向盤驅車離開，鍾初意的電話直接打了進來，聲音雀躍得像跳動的陽光：“阿羨，餘敘說晚上一起吃飯。你必須來，我都答應他了，你不許掃興！”
喬羨扶額，對着鍾初意她的態度沒有那麼堅決：“我今晚真有個飯局。”
鍾初意語速極快，嗓音甜脆：“我可問了方棠，你們今晚就是普通劇組聚餐，然後投資方會去露個面，也沒重要到需要你親自出席。”
“投資方內部權力迭代，我還沒有見過他們新的負責人。”喬羨耐心解釋道。
鍾初意只好開始屢試不爽的撒嬌大法：“阿羨，你就一起去吧，我在京州就你們倆個好友，我就想讓好朋友們陪我吃個飯，趁現在大家都有空多聚聚，你以後都要留在京州，我回了雙嶼就不能經常見你……”
喬羨打斷她的喋喋不休：“好了好了，我先問問方棠情況，可以的話我先陪你吃飯。”鍾初意總是知道怎麼讓她妥協。
鍾初意歡快應道：：“那我們等你。”
方棠此時已經到了京州，接到喬羨電話的時候她剛好到酒店，得知今晚喬羨有事沒辦法一起去飯局，她利落應下：“羨姐你放心，劇組這邊有我在，我能應付得來。”
“天盛那邊你多留意下，摸摸他們新負責人底細，有什麼情況及時聯系我。”
“好嘞姐，交給我吧。”
……
暮色爲京州披上一層柔和的紗，餘敘選的餐廳隱在一條植滿老梧桐的幽靜巷弄裏。是頂級的預約制會員制餐廳，門臉古樸，內裏亭台水榭，曲徑通幽。服務生身着素雅旗袍，步履無聲。
餘敘訂的包廂臨水，推開雕花木窗，可見一池殘荷與幾尾肥碩的錦鯉，秋意恰到好處。
“喬小滿，你遲到了！”鍾初意在喬羨一進來就佯裝生氣地抱怨。
喬羨脫下淺咖色風衣，內搭是簡單的絲質襯衫和西裝褲，長發鬆鬆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
她兩手一攤：“京州太堵了，我又是從影視基地那邊過來，這時候能到已經很不錯了。”
鍾初意笑嘻嘻：“我們三人也是在京州約上飯了。”
喬羨的目光徑直落在一邊餘敘身上，他穿着淺灰色的羊絨衫，氣質依舊溫潤晴朗，眉眼溫和。
她挑眉：“不陪喬窈？”
提起喬窈，餘敘臉上浮出笑意：“她今晚約了小姐妹。”
鍾初意嘖嘖開口：“你小子，不聲不響就跑來京州求婚，我可聽說了，傅阿姨知道你求婚後，連着三天沒出門，在家罵你。”
餘敘是家中幼子，餘家對他沒什麼要求，做個富貴閒人就好，但他不跟家裏通氣就跑到京州求婚，還是把父母給氣了個倒仰。
好在喬家也算門當戶對，餘敘的母親傅曉黎這才順了一口氣。她一周前就飛到京州，兩家一同協商訂婚事宜。
“好啦，別光說話，都坐下來吧。”
餘敘止住話頭，讓兩人先坐下，正值蟹季，他專門訂了這家餐廳，就是因爲喬羨愛蟹。
“現在是蟹最肥美的時候，你最愛這個。”餘敘一邊自然地用蟹八件拆着一只飽滿的清蒸大閘蟹，將剔出的完整蟹肉和金黃蟹黃推到喬羨面前的骨瓷碟裏，一邊溫和地說道。
若在以往，喬羨早已眉眼彎彎，毫不客氣地享受這份優待，或許還會嬌嗔地指揮他再拆一只蟹鉗。
可今天，她看着碟中誘人的蟹肉，只是用銀勺輕輕撥弄了一下，並未送入口中。她喉間就像堵了團棉花，食欲全無。
“怎麼樣？味道不對嗎？”餘敘細心察覺了她的異樣。
“沒有，很好。”她扯了扯嘴角，聲音有些幹。
氣氛微妙地沉寂下來。
餘敘試探開口：“阿羨，你還在因爲昨晚我跟你競拍的事生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