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二椅子回來,沒蹬上他那破翻鬥子車過來,倒是把他媽帶過來了。
齊二椅子他媽叫張鳳霞,是這汽修廠附近最有名的八卦婆,哪個大樹底下沒坐過她?手裏抓把瓜子往嘴裏一磕,坐樹底下一下午,路過一個埋汰一個,就是連條狗都不能保全名聲。
瘦猴怕她,因爲她嘴碎。
他迅速往屋後面躲,嘴裏嘀咕着:“帶媽來幹啥?我們這又不修媽。”
但瘦猴能理解。
就齊二椅子那性格,要不是有個嘴碎厲害的媽,還不得讓人欺負死?
張鳳霞進來先是視線在屋裏掃了一圈,然後用胳膊肘推了推身邊的齊二椅子,低聲問:“哪呢?”
齊二椅子也沒看見人,站在一邊怯懦地看着他媽。
“沒在這。”
“確定了就這個?”
“啊,”齊二椅子說,“能成嗎?”
張鳳霞一拍手,能成嗎?
哼,看不起誰呢?
十裏八鄉也不打聽打聽,這附近一片區,誰看見她張鳳霞不賣上三份薄面?
她兒子好不容易開了竅,相中了一姑娘,她這個當媽的說什麼也把這親事兒定下來。
張鳳霞招招手,喊着程騫:“小程啊,你過來下,姨跟你說點事。”
程騫聽見聲回頭看過去,又看了一眼身後的瘦猴。
瘦猴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
程騫摘了手套走上前,看着齊二椅子問:“有事嗎?”
“聽說你上回去找陸柏楊那小子要賬,給他妹妹帶回來了?”張鳳霞問道。
瘦猴本來就在後面立着個耳朵聽着呢,一聽見這話,腦袋瞬間抬起來直勾勾盯着那邊看。
“嗯,”程騫應了一聲,“什麼事?”
“嗐,都街坊鄰居的,姨是直腸子兜不住話的人你心裏也清楚,我就不跟你扯那些了,咱有話直說,”張鳳霞笑着說,“我兒子看上那姑娘了,想娶她當媳婦兒。”
嚯。
瘦猴驚嘆了一聲。
這哪是兜不住話啊,這是壓根就沒想兜。
再說了,那直腸子應該是兜不住屎啊,咋能是兜不住話呢?
但這話他沒敢說出來,他怕張鳳霞那張嘴埋汰死他。
程騫蹙着眉頭,看着齊二椅子莫名起了煩躁之意。
“這事兒你跟我說沒用,我又不是他家裏人,她的事我說了不算。”程騫一口回絕。
“這誰不知道陸柏楊沒爸沒媽啊?”張鳳霞嚷嚷着,“再說了,現在那陸柏楊都跑了,我上哪找那姑娘家裏人去?你就給通個話,我們家虧待不了她,這事不得看她自己樂意嗎?”
張鳳霞嗓門大,吵的程騫耳朵疼。
他壓低了眉頭,回頭往樓上看了一眼:“你小點聲。”
然後程騫回過頭看着張鳳霞,替陸聽禾回答了。
“她不樂意。”
“嘿?你這都沒見着人呢,咋就知道人姑娘不樂意了?”
“我說她不樂意她就不樂意。”
能樂意就怪了。
上次一聽說要給他當媳婦兒,那姑娘都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橫着臉一副看不上他的樣兒。
程騫上下掃量着齊二椅子,心說她能看上齊二椅子就有鬼了。
有鬼也他媽沒用。
她要是真能看上齊二椅子,他就是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也得帶她去大城市看看眼睛。
張鳳霞盯着程騫,那眼神都變了。
“小程啊,姨知道陸柏楊欠了你錢,你靠這姑娘一個人打工還債能掙多少啊?這姑娘嫁到我們家,那彩禮——”張鳳霞伸出手,“打底就得這個數,這錢你拿着就當還債了,姑娘也不用過苦日子,這不是好事嗎?”
程騫聽得心煩,深吸了一口氣從褲兜裏掏出煙盒來,敲出一支塞到嘴裏。
“都什麼年代了?欠債還得拿人姑娘彩禮抵,這跟人販子賣人有什麼區別?”程騫點着煙,“您就別跟着胡鬧了,別說她欠了我十三萬,就是一百三十萬,我程騫也幹不出這事來。”
張鳳霞沒想到程騫能這麼直接就把她拒絕掉。
按家庭條件,她張鳳霞家不差啥。
“小程,就是幫着傳個好話商量商量的事,咋叫你說的這麼難聽?啥叫人販子賣人啊?”張鳳霞不樂意了,“那想當初你爸那事兒,我們家可是沒少幫忙操辦,這如今我兒子相中個姑娘想娶媳婦兒你還百般阻撓的,可不是這麼個理兒吧?”
瘦猴一聽這話不樂意了。
這不道德綁架嗎?
瘦猴也不管怕不怕張鳳霞了,從後面走上前:“張姨,話不能這麼說吧?這說好聽點您家是幫了忙,說難聽的,那您老頭不就是個賣骨灰盒的嗎?骨灰盒這玩意兒上哪買不好買?橫不能因爲你們家不賣給程哥,程哥就給揚了吧。”
“嘿!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張鳳霞瞪圓了眼珠子,作勢就要擼着胳膊袖子上來。
程騫趕緊將人拉開,瘦猴借勢就縮在程騫身後面躲着。
這事兒鬧了個不歡而散。
張鳳霞出門的時候還拍打着齊二椅子的後背,嘴裏指桑罵槐着:“你眼光還怪好的呢!看上誰不好,看上人家的寶貝金疙瘩,你想娶人家還不肯給呢!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麼德行,也敢高攀人家的枝兒了!”
瘦猴從後面鑽出來看着程騫:“哥,她罵給你聽呢。”
“隨她便。”
程騫脫了上衣露出精壯的半身 ,肌肉塊子都繃緊了。
剛才心煩,總覺得有股火鑽上來了,渾身熱的難受。
程騫赤着上身滑進車底下,攥着扳手的手臂都鼓起青筋來。
瘦猴在他身邊蹲下,嘟囔着:“你別說,陸聽禾那丫頭還怪招人稀罕的,就這麼兩天,上門打主意的都幾個了。”
汽修廠這一片兒都是大老爺們,附近倒是有個住宅小區,相當於是個家屬樓。
難得出了個水靈的姑娘,早就傳遍挨家挨戶,饞遍附近的老爺們了。
程騫板着一張臉,從車底下扔出扳手來。
“下次再來,直接給我扔出去。”
什麼人都敢惦記,當他程騫是吃幹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