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最後的意識,停留在電腦屏幕上那串冰冷的數字上——連續工作72小時。作爲縱橫商場十年的金牌銷售,他拿過無數冠軍,籤過億萬訂單,卻沒想到,最終的“業績”是把自己這條小命徹底獻給了閻王爺。心髒撕裂般的劇痛襲來,黑暗吞噬了一切。
……
嗆人的黴味混合着某種腐爛植物的氣息,粗暴地鑽入鼻腔。刺骨的寒意從身下堅硬的木板傳來,讓林霄的意識被迫醒來。
他沒死?
不,那種程度的過勞,絕對是猝死,搶救都來不及。難道,這裏是……陰曹地府?地府的住宿條件這麼差嗎?連他當年創業時睡的橋洞都不如。
他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低矮、漏風的木質屋頂,蛛網在角落裏肆無忌憚地蔓延。身下是鋪着粗糙幹草的木板,身上蓋着一床又薄又硬、散發着酸餿味的破棉被。環顧四周,這是一間大通鋪般的房間,橫七豎八地躺着十幾個穿着古代粗布短打、鼾聲如雷的人。
一股完全不屬於他的、龐雜而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沖進他的腦海。
天雲宗……雜役弟子……張管事……挑水、砍柴、清掃……資質低下,飽受欺凌……
幾分鍾後,林霄,或者說,這具同樣名爲林霄的身體,緩緩坐起身。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借着從破窗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看着自己這雙布滿薄繭和細小傷口、明顯屬於少年的手,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穿越了,而且是穿到了一個修仙世界的底層雜役身上。好消息是還有命活着,不好的是這條小命忽閃忽閃,一不小心可能就又沒了。
前世他站在商業鏈的頂端,揮斥方遒;今生卻落在了生存鏈的底端,掙扎求存。這落差,比他從珠穆朗瑪峰頂一腳踩空掉進馬裏亞納海溝還要離譜。更傷心的是他人走了,但錢沒花完。
作爲頂尖銷售,他最強的能力就是快速分析環境、整合資源、找到突破口。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像分析客戶資料一樣,梳理這具身體的記憶和當前處境。
天雲宗,一個正經的修仙宗門。原主是宗門內最不起眼的雜役弟子之一,日常工作就是負責後山一片藥園的雜活:挑水、除草、清理落葉。資質奇差,入門三年,連最基礎的引氣入體都勉強,因此成了同門欺壓的對象,髒活累活全歸他,稍有懈怠,便遭管事打罵。
總結下來就是:崗位卑微,任務繁重,資源匱乏,人際關系惡劣,職業前景一片黑暗。
“這開局,簡直是地獄難度啊。”林霄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不過,再差的牌,也得打下去。”
前世他能從一無所有做到行業巨頭,靠的就是比別人更狠、更拼、更懂得利用規則。內卷?他是卷王本王!如今換了個賽場,卷的核心精神依然通用——效率至上,資源整合,目標導向。
“鐺——鐺——鐺——”
天剛蒙蒙亮,一陣沉悶而刺耳的鍾聲便響徹了整個雜役區,如同催命符。
通鋪裏頓時一陣兵荒馬亂的騷動。人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睡眼惺忪地套上衣服,動作麻木地向外涌去。沒有人交談,空氣中彌漫着一種認命般的壓抑。
林霄深吸一口氣,也隨着人流起身。他學着記憶中的樣子,穿上那身灰色的雜役服,跟着人群走向院子集合。
一個穿着稍好一些、面色蠟黃、眼神刻薄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站在院子前方,倨傲地掃視着眼前這群睡眼惺忪的雜役。他就是負責管理這片區域的張管事。
“都給我精神點!”張管事尖着嗓子喝道,“今日任務,藥園挑水三百擔,劈柴五百斤,清掃落葉直至辰時!完不成任務,不許吃飯!”
命令簡單粗暴,沒有任何分工和計劃。人群一陣輕微的騷動,卻無人敢出聲質疑。
林霄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職業病犯了。
“毫無效率可言……”他低聲自語,“三百擔水,至少需要十五個人往返三十次。五百斤柴,五人輪流劈砍也要大半天。清掃落葉更是耗時耗力。任務量分配極不合理,時間管理一塌糊塗,完全是人海戰術和疲勞消耗。”
他仔細觀察着其他人的反應,大多是麻木和畏懼,但也有幾個人眼中閃過不滿和怨氣,只是不敢表露。這就是潛在的可利用資源——人心浮動。
隊伍散開,衆人各自領取工具。林霄分到了一對碩大的水桶和一根扁擔。他試着掂了掂,這具身體雖然年輕,但長期營養不良,很是虛弱,挑着空桶都感覺有些吃力。
他跟着人流走向後山的山泉。山路崎嶇,挑着水桶行走更是艱難。他看到前面的人,大多步履蹣跚,水桶裏的水晃蕩出來不少,等走到藥園,一桶水能剩下大半桶就不錯了。
“運輸過程中的損耗率太高了。”林霄的大腦飛速運轉,“如果能改進工具,比如制作簡易的木軌或水管……或者優化路線……再不濟,也應該分批接力,減少單人負重往返的距離……”
正當他沉浸在自己的“流程優化”方案中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喲,這不是我們的‘天才’林師弟嗎?怎麼,昨天摔那一跤,把腦子摔傻了?站在這裏發呆,是想偷懶嗎?”
林霄轉頭,看到一個尖嘴猴腮的雜役弟子,正不懷好意地看着他。這人名叫李狗兒,是張管事的遠房親戚,平日裏最愛欺壓原主。
根據記憶,昨天原主就是被這個李狗兒故意絆倒,腦袋磕在石頭上,才一命嗚呼,換來了他這個異世靈魂。
若是原主,此刻恐怕早已嚇得縮起脖子,連連道歉了。但現在的林霄,只是平靜地看着李狗兒,眼神裏沒有半分畏懼,反而帶着一絲審視,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的價值。
李狗兒被這陌生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毛,色厲內荏地喝道:“看什麼看!還不快去挑水!今天的任務完不成,看張管事怎麼收拾你!”
若是平時,林霄或許會暫時隱忍。但此刻,他需要立威,需要改變這種任人拿捏的局面。銷售談判的第一原則:不能在氣勢上先輸一籌。
林霄沒有動,反而向前邁了一步,距離李狗兒更近了。他身高比李狗兒略高,雖然瘦弱,但此刻挺直脊梁,竟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李師兄,”林霄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周圍幾個正在艱難挑水的雜役都忍不住放慢了腳步,“我是在想,按照我們這樣一桶一桶地挑,走到藥園,水灑了一半,效率太低,平白浪費力氣。張管事若是怪罪下來,我們所有人都得挨罰。”
李狗兒一愣,沒想到林霄會說出這番話,下意識反駁:“你……你胡說八道什麼!自古以來都是這麼挑水的!”
“自古以來,便是對的嗎?”林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若我們能想辦法讓每擔水多留住兩成,或許大家就能早點幹完活,回去休息。李師兄不想早點收工嗎?”
這話說到了不少人的心坎裏。幾個雜役弟子偷偷點頭,看向李狗兒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埋怨——要不是他們這些人老被李狗兒欺負,多幹很多活,大家也不至於每天都累死累活。
李狗兒被堵得說不出話,臉漲得通紅。他感覺今天的林霄像是換了個人,不僅不怕他,說的話還讓他無法反駁。
“你……你少在這裏妖言惑衆!完不成任務,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你!”李狗兒撂下一句狠話,悻悻地挑起自己的水桶走了,背影有些狼狽。
小風波暫時平息。但林霄知道,這只是開始。他成功地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也初步挑戰了李狗兒的權威。
一個身材壯實、面相憨厚的少年湊了過來,低聲對林霄說:“林……林師兄,你剛才說的……是真的有辦法嗎?”這少年名叫王大石,也是經常被欺負的對象之一。
林霄看了他一眼,從記憶裏知道這是個老實人。他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辦法總比困難多。不過,需要大家配合。大石,你信我嗎?”
王大石看着林霄那雙充滿自信和智慧的眼睛,與他記憶中那個唯唯諾諾的少年判若兩人。一種莫名的信任感油然而生,他用力點了點頭:“信!”
林霄沒有立刻說出他的“優化方案”。他深知,在沒有展現出實際價值前,空談理念是蒼白的。他需要先做出成績。
他默默地挑起水桶,加入了挑水的隊伍。但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悶頭快走,而是仔細觀察着每一步:舀水時如何能更滿更穩,走山路時如何調整呼吸和步伐減少晃動,倒水時如何避免潑濺……
一趟,兩趟……他累得氣喘籲籲,這具身體實在太弱。但他的大腦卻在瘋狂運轉,計算着時間、距離、損耗率。
休息的間隙,他找到王大石和另外兩個看起來同樣憨厚老實的雜役,低聲說道:“下午劈柴,我們幾個一組。聽我安排,我保證,我們能比別人更快完成,還能省下力氣。”
那幾人將信將疑,但看到林霄篤定的眼神,又想到早上他讓李狗兒吃癟的樣子,便點頭同意了。
下午,劈柴場。
其他人依舊是各自爲戰,掄起斧頭猛劈,效率低下且危險。林霄則將四人分成兩組,一組負責固定木材,一組負責劈砍,輪流休息。他還簡單指導了一下劈柴的角度和發力技巧,減少了卡斧和空揮的情況。
果然,他們的效率明顯提高了。雖然依舊辛苦,但有條不紊,節奏清晰。旁邊散兵遊勇式的雜役們,看着他們這邊默契配合、柴堆快速壘起,都投來了驚訝和羨慕的目光。
張管事偶爾巡視經過,看到林霄這一組的效率,蠟黃的臉上也閃過一絲詫異,但隨即又恢復了刻薄,沒說什麼走開了。
傍晚,收工的鍾聲響起。
大部分雜役都累得癱倒在地,任務勉強完成。而林霄這一組,不僅提前完成了自己的份額,甚至還幫動作最慢的兩人完成了任務。
王大石和另外三人看着林霄,眼神裏充滿了敬佩和激動。他們第一次,這麼早、這麼輕鬆地幹完了活!
林霄雖然身體疲憊,但精神卻異常亢奮。他證明了,即使在這種最原始的生產關系中,通過簡單的分工協作和技巧優化,也能極大提升效率。
“這,只是第一步。”林霄看着遠處張管事消失的背影,以及暗中投來嫉恨目光的李狗兒,心中冷笑,“這個修真界的‘績效考核’和‘商業模式’,太落後了。是時候,讓這裏卷起來了。”
一個大膽的計劃,開始在他心中逐漸成形。他要從這雜役區開始,用他前世的內卷經驗,徹底顛覆這個世界的規則!
然而,他清楚地感覺到,腰間那塊代表雜役身份的木牌,似乎在隱隱發燙。是錯覺,還是……這個修仙世界,遠比他想象的更加神秘?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同屋的雜役們早已陷入沉睡,鼾聲四起。林霄卻毫無睡意,借着窗外透進的微光,用撿來的炭塊,在一塊破木板上,寫下了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個“KPI”計劃書……
他不知道的是,在後山深處,一雙仿佛能看透世間萬物的眼睛,正饒有興致地“注視”着雜役區這一角發生的微妙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