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前幾日才提起,怎的這般急?”孟玉衡聲音不冷不淡,讓人聽不出情緒。
紅杏笑道:“不急了,咱們國公府也該添個誥命夫人了。”
“國公爺娶妻非同兒戲,這是整個孟氏的大事。就算現在相看,到迎新娘子還不知得幾時,眼下老太君只是問問國公爺的意思。”紅梅道。
正如紅梅所言,選宗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族利益永遠大於他個人喜好。
受家族供養栽培,撐家族門楣。
這不單是給他娶妻,更是要找個恰當的人選執掌後宅,找個合適的世家以締結婚姻來籠絡力量。
九五之尊充盈後宮尚且要考慮前朝,何況是他。
孟玉衡眸色黯淡了些,欲以政務回絕。
忽然,他想起剛才蘇綰所言,她有婚約如何如何。
她何時就有了婚約?
他怎不知?
她先找上的他,接了他的玉佩,怎又去跟別人定下婚約?
孟玉衡讓丫鬟去叫輛小油車,往鶴延堂去了。
到那裏,孟玉衡旁敲側擊打聽一番,才知蘇綰是在誆他。
……
一晃幾日過去,蘇綰總是磨磨蹭蹭在竹林邊走,想着再遇“公孫”時,一定要跟他斷清楚。
可惜她這幾天都沒有看到“公孫”,倒是因爲總在那裏轉悠,被五小姐孟寶瓔撞上過好幾回。
雖然孟寶瓔心思簡單,但她仍怕她起疑,於是只能收斂着些。
這日半下午,二夫人叫她過去。
桂嬤嬤伺候着蘇綰換了身衣裳,“老奴聽說,二夫人上去剛去寧伯侯府參加宴席,寧伯侯與宋家是親戚,宋夫人無事應該也會去。二夫人這回叫姑娘去,或許是要說婚事。”
桂嬤嬤這麼一說,蘇綰有幾分緊張了。
前些日子她交上去那幅《見春圖》果真受到遲大家誇贊,後來的課業上,她也偶露鋒芒。
不知宋夫人會不會去向遲大家打聽,會不會嫌棄她的出身。
“老奴這半年打聽過不少回,外面都說宋家二公子蓋世之少有英傑,只是過幾日才從疆場歸來,老奴未曾親眼見過。
宋家關系簡單,聽說老夫人和姨娘都是吃齋念佛的人,很和善,姑娘嫁過去或許能免受磋磨。”桂嬤嬤念叨着。
蘇綰眼眶有些溼潤,蘇家沒落,樹倒猢猻散,願意跟她來京中的只有桂嬤嬤和阿月。
她希望自己能爭氣,有一樁好婚事,這樣她們也能跟着過上好日子。
從前桂嬤嬤和阿月在蘇家都是一等的丫鬟婆子,無論是領的月錢,還是受人尊敬程度,與現在都雲泥之別。
她們心疼蘇綰,蘇綰也心疼她們。
片刻,蘇綰收拾妥當,去了二夫人所居晴川院。
她進去時,孟寶韞正興高采烈地哼着歌從裏面出來。
母女二人就算鬧得再僵,到底是母女。
孟寶韞得依靠着二夫人給她操辦婚事,嫁個好人家,二夫人也盼着她能攀上高枝,給自己長臉抬身份。
只要共同利益糾纏着,她們之間的吵鬧,過去也就過去了。
孟寶韞今日心情很好,剛從母親那裏得到好消息。
母親不僅想辦法幫她擺脫了那樁糟心婚事,而且問她覺得宋家二公子如何。
那可是宋家二公子!
她猶記得三年前,宋家軍班師回朝,宋小將軍鮮衣怒馬,惹得京中未出閣的姑娘擠滿臨街鋪子,手帕打着璇兒一個個“不經意”落下。
那時,孟家長女還未入宮,大家趴在琦軒閣二樓廂房窗邊看,被大哥哥逮到後訓斥。
要說起宋二公子到底是何模樣,孟寶韞當時沒看清,但她覺得京中姑娘人人向往、個個喜歡,那一定是不錯的。
如果她能嫁給宋二公子,成了將軍府夫人,二姐姐豈敢再瞧不起她?
孟寶韞得意至極,蘇綰都快走到面前,她才想起來把母親給她的碎銀收入袖中。
“蘇姐姐,娘給我銀子是……是叫我買宣紙的。”孟寶韞倉皇解釋。
二夫人曾戳着她的腦袋,叫她收斂點,得了銀子別去蘇綰面前顯擺。
蘇綰知道自己身份,從沒想過姑母待她能跟待自己親生女兒一樣。
剛到府上時,二夫人給她安排去兩個丫鬟,她對這新丫鬟再好,自不可能與待阿月、桂嬤嬤那般。
但凡人與人的關系,都有個親疏遠近。
“今兒看天要陰,妹妹去時別忘帶傘。”蘇綰溫聲道。
孟寶韞點點頭,她最喜歡蘇綰的一點,就是蘇綰說話從來不會叫她難看,不像二小姐孟寶蓮說話跟炮仗似的。
蘇綰入正堂見過二夫人,二夫人在揉着太陽穴哼唧,跟孟寶韞剛才眉開眼笑正相反。
蘇綰見此便覺得不妙,心裏“咯噔”,恐是與宋家婚事沒說成。
“綰綰來了,快這邊坐。”二夫人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蘇綰坐過去,二夫人拉住她的手,細細打量她的面龐,打量得蘇綰都有些不自在。
她突然一聲,“我苦命的孩子呦”,抱着蘇綰就哭了起來。
蘇綰一時怔愣。
她也勸,丫鬟婆子們也勸,好久才把二夫人勸住。
二夫人用帕子抹着紅的眼眶,道:“綰綰,是姑母對不住你,沒能給你說成這門親事。”
蘇綰早在進來時,或者說早在黎州時,已經有宋家不認親事的準備。
畢竟,一個是屢立戰功的朝中重臣,一個是破落的商賈孤女。
當年口頭婚約,或許不過是宋將軍酒後玩笑話。
如果不是蘇家沒落至難以維持,蘇綰大概不會上京尋親,更不會去厚着臉高攀這門親事。
落了空,她早已有心理準備,此時並沒有覺得多難過。
就算沒有婚約,她嫁不了像宋家那樣好的門第,從國公府出嫁的姑娘,親家也不會太磕磣。
二夫人一邊幹抹着眼淚,一邊觀察蘇綰的表情。
看到她神色如此平靜,二夫人心裏竟有幾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