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思索再三,覺得有些事已經瞞不住了。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她壓低聲音,把自那夜中藥,到孟寶瓔院子前正有人堵着,跑去國公爺鬆隱堂躲避,卻又撞上“公孫”。
“公孫”見她失態,要納她爲妾糾纏不放的事,全都跟孟寶蓮說了一遍。
自然,其中難堪的部分,她有所隱瞞。
這樣雖然把“公孫”說得更無恥了些,但蘇綰總不能什麼事都一五一十講出來。
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她不確定孟寶蓮知道後會怎樣做。
孟寶蓮聽着“公孫”那番作爲,氣得臉色漲紅,杏眼圓睜,怒一拍桌子。
“他當真是這麼說的?”孟寶蓮陡然拔高音量。
蘇綰把事情一一道來,眼睛又酸又澀,但她始終沒叫自己落下淚來。
可現在聽到孟寶蓮這句話,眼底盈聚的淚水卻止不住了,“啪嗒”落下了一滴。
蘇綰趕緊用帕子擦掉,了若無痕。
孟寶蓮看在眼裏,眉心皺得更緊,她剛才那一聲喊,惹得外面丫鬟在窗櫺外冒了個頭,瞧裏面發生了什麼。
“國公府怎麼天天養你們這些好聽牆根的?再敢伸耳朵一人五個板子!”孟寶蓮厲聲訓斥。
那丫鬟趕緊把頭縮了回去。
“這是我娘陪嫁生的家生婢,不敢出去胡沁。”
孟寶蓮看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拉着蘇綰進裏間,坐到炕上。
“這公孫真是個背時欠扇的下流種子,長得人模狗樣沒想到藏了副黑心肝,家裏孩子都進學堂了,還想着討我國公府的表姑娘作小!他也不怕他祖宗從棺材板裏爬出來,給他一頓子棍棒!”
“一肚子的壞水用到了我國公府上,也不掂量掂量他有幾顆腦袋,夠不夠挨鍘刀砍的。這賤骨頭不送去兵馬衙門打他個上百板子,他是不知道什麼天高地厚……”
孟寶蓮聲音壓得雖低,但這番罵,一句不帶重復地整整持續小半個時辰。
蘇綰呆住了。
不僅是她才知道“公孫”家裏都有了孩子,更因爲她從未見過能這般罵人的,而且還是出自國公府嫡小姐之口。
比起來現在,上次挪院子時,孟寶蓮當真算是嘴上有把門的。
……
大理寺。
公孫長策奉孟玉衡之命,帶着整理出來的貪墨案補充證據,剛到大理寺。
他正要跟大理寺少卿說情況,突然,一個噴嚏猝不及防打出來,連帕子都沒來得及掏。
大理寺少卿抹了把臉,道:“乍暖還寒,公孫大人操持公務,也別忘保重身子。”
公孫要客氣兩句,張口又是一個大噴嚏。
好在大理寺少卿帕子掏得及時,已經事先有準備似的,捂住了臉。
……
這廂,孟寶蓮聲音啞了幾分。
“此事你莫再憂慮,他要是敢再找麻煩,我非把他門牙打掉不可。至於他給你那勞什子玉,你就當了換些銀兩,權當那登徒子賠你的。”孟寶蓮理直氣壯。
又說:“那日我叫你擋酒,並不知酒中下了藥。這是有預謀針對小五的,此事關系到三公主,不能輕舉妄動。好在事情還沒過去多久,我可以叫大哥哥去查一查。”
她說這事時,又有些理虧。
孟寶蓮先前所言,蘇綰一直稱“是”,只到了她說要查這件事,蘇綰突然抬眸。
“二姐姐……過去就過去了,我實在……”蘇綰淒然。
即便中藥之錯不在她,她也不希望更多人知道這件事。
不是不希望幕後之人得到應有懲罰,而是事關她的名節。
她在議親中,要是這檔子事傳出去,難免會受影響。
“你放心,我就說是收拾殘羹剩菜時,下人偷喝了去,發現不對勁的。或者……就說小五院子外有人鬼鬼祟祟,從這兒下手去查,不把你牽扯進來。”孟寶蓮道。
蘇綰起身行禮。
此時無關痛癢的客氣話,再不必多說。
兩人復又說了幾句別的,桂嬤嬤看蘇綰去得這麼久,一直沒有消息,四處尋找,最後找了過來。
蘇綰離開時,方才想起那陸家三公子之事。
她便順口問道:“二姐姐可知道京中陸家?姑母說,是個也行商也爲官的人家。聽說三公子人尚可,雖然沒有功名在身。”
“嫁商賈?”孟寶蓮一下子捕捉到了她最後那句“沒有功名”。
可話音未落,她想起來蘇綰家裏從前也是行商的。
她抿了抿唇,坦然道:“我的意思是,憑你的身段樣貌,能嫁個更好的。”
見蘇綰低着頭沒有說話,孟寶蓮覺得自己真是多嘴,“罷了罷了,以後我給你打聽打聽這個陸家。”
蘇綰忙道謝。
外面天色已經暗下來,孟寶蓮叫丫鬟給她們拿了盞羊角燈。
蘇綰和桂嬤嬤同回院子去。
“姑娘的事可是有準信兒了?”桂嬤嬤見蘇綰心情似是不錯。
可她一提到婚事,蘇綰又蹙起眉來,她把二夫人叫她去說的情況,跟桂嬤嬤說了一遍。
“嬤嬤覺得那陸家三公子如何?”
“畫像上樣貌如何?”
蘇綰不解其意,桂嬤嬤這等年歲的人,其實談論婚嫁最不看重對方的樣貌。
家世、才學、秉性、官位、能力,樣樣排在容貌前面。
“看畫像上,長得也算周正。”蘇綰只能據模糊印象說。
桂嬤嬤眉間擰出疙瘩,又問:“此人莫不是有殘疾?又或者死過妻?”
蘇綰心情有點不悅:“嬤嬤爲何這麼說,我還配不得他了?”
好似她配這樣的人,都算是高攀得不得了。
桂嬤嬤看向她,笑了笑,道:“老奴覺得姑娘就是宮裏娘娘都當得。”
蘇綰被說得紅了臉。
桂嬤嬤待她堪比己出,她實在不該這樣想桂嬤嬤。
“只是哪家公子會二十有四還未議親?聽二夫人所言,陸家雖然跟國公府不能比,但也算得上不錯的人家。夫人老爺都在世,又非長輩孝期,怎會耽擱到現在?”桂嬤嬤解釋。
蘇綰心頭一凜,突然一種不好的預感升起。
按照姑母的話,兩年前就給孟寶韞相看上了陸家三公子,可那時孟寶韞不過十二歲,姑母何故如此着急?
陸三公子比她大了八歲,比孟寶韞要大上十歲!
姑母到底是看上陸家的什麼?
“老太君說最近要辦春日宴,陸家要是真有想法,定會來參宴,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況且,姑母也沒說宋家一定不同意。”
蘇綰這樣安慰桂嬤嬤,也這樣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