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法穿透的黑。
是正對着這扇門背後的另一扇門。
但若不直面正視它,倒也能見到一絲微白的月光,可恰恰因爲是這樣,才顯得那扇門裏面更是詭異、幽暗。
夜召已經走進回字門,還催促她,“快點。”
沈清瑤愣了愣,然後頭皮發麻的跟了上去。
回字門內部像窯洞,穿過之後別有洞天,但沈清瑤卻愕然的睜大了眼睛抬頭,被正前方的超大景象攫住了目光。
夜色中,一座通體漆黑,連牆面、屋檐、瓦當都是墨黑色的府邸靜靜佇立在她眼中。
月光照在上面都反射不出一絲光澤,唯有最頂部閃爍着兩點微弱的火光,像巨獸的眼睛。
而門樓造型像是一面祭死人的墓碑,最下面開了一扇門,就是她之前站在回字門外看見的。
裏面很黑,深不見底,靜無聲息,活像一張無聲張開、等待着將她吞噬入腹的幽冥巨口。
看的她冷不丁的,全身打了個寒顫,她錯了!
她的唯物主義不唯物了,傳言沒假,這邢府確實很嚇人。
夜召還在往前走,她只能跟着,走了一點路,她這才看了一眼周圍,原來她已經進入了戒備森嚴的包圍圈。
整個廣場沒置篝火,但能看清楚兩邊全是清一色黑衣邢衛。
他們拿着大刀,立的悄無聲息,像雕像一樣。
快到巨口門前時,夜召停下了腳步,她也跟着停下,還下意識的往他身邊挪了幾步。
夜召側過臉看她,然後又冷酷望向門口。
沈清瑤看見那巨口中走出來幾人,爲首的……是一個身穿官服的頭領,中年模樣。
後面跟着四個年輕邢衛。
都一臉冷肅,沒人情味。
這是要交接她了?
沈清瑤慌了,胸腔裏的心跳聲如雷擊鼓。
莫森來到兩人面前,打量沈清瑤時,他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驚豔,但看她全身無傷又幹淨整潔,他又有些疑惑。
他問夜召,“何罪?”
兩個字,簡潔明了。
他乃司刑官,是宋玖宸最忠實的心腹之一,地位等同夜召。
然而夜召並沒回答,而是遞給他一個眼神,他領會,兩人借一步說話去了。
沈清瑤看着他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她的心跳聲她聽的清清楚楚。
有那麼一瞬間,她產生了想回去給宋玖宸服軟的念頭。
在未知的恐怖面前,她覺得底線和還恩,好像,也沒那麼非堅持不可了。
這刑府外邊都這樣恐怖,裏面她更不敢想,最初的一點驚喜早已化成虛無。
莫森回來了,但夜召卻直接走了,沈清瑤扭頭看着他,幾經猶豫還是忍住了。
“別看了,進去。”
一聲威喝,嚇得她回頭看向莫森,然後咽了口口水點頭,主動走他前面跟着四個刑衛。
進門的刹那黑漆漆的,要不是前面有人領路,她準抓瞎。
旋即,一陣陰涼襲遍全身。
她進來了,眼睛在短暫地適應了黑暗後,她勉強能借着身後門外透進的微光看清內部輪廓。
左右兩側,各有一道狹窄陡峭的旋轉木梯,蜿蜒向上,伸入更深的黑暗裏。
繼續往前走,正前方赫然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雕像。
那雕像是一個面目模糊、扭曲痛苦的人形,卻被塑造成了三頭六臂的詭異姿態,每只手上都握着不同的、令人膽寒的刑具。
她看着,心神俱顫。
跟着邢衛來到雕像前,其中一人沒入黑暗中消失。
沒一會兒,只聽“咔噠”一聲沉悶的機括響動,她驚愕的望着雕像底座的一塊地面竟緩緩向下沉去,露出了一個僅容兩人並排通過的、向下延伸的階梯入口。
原來牢房在地底?
“過去。”
她身子被人一推,往前趔趄了一下。
不用看,是莫森推她的。
她不敢回頭罵人,只能跟着三個刑衛來到通道口。
然後一股濃鬱、令人作嘔的潮溼腥氣混雜着惡臭的味道,從洞口洶涌而出,撲面而來。
“嘔~”她被熏的沒忍住,幹嘔了一下。
“下去。”
身後又傳來命令,她忍着惡心和恐慌隨三個刑衛下了通道。
裏面有篝火,向下的階梯清晰可見,只是越往下走,潮溼腥氣和惡臭味越濃。
還有隱約的慘叫聲,男人女人的都有。
這一刻,她真怕了!
從沒有過的無助感驟然襲上心頭。
還要堅持嗎?
她在心裏問自己。
當她終於踏下最後一級台階放眼一望時,眼前的景象讓她臉色一白,震驚當場。
這哪裏還是牢房?
分明是一處令人發指的人間煉獄。
目光所及之處,全是被各種刁鑽殘忍的方式懸掛、捆綁、固定住正在受刑的牢犯。
男女都有,痛苦的呻吟、壓抑的哀嚎、刑具碰撞的金屬聲在潮溼的空氣裏交織着回蕩,鮮血正順着刑具滴落在地面匯成暗色的溪流。
無論是劊子手還是看守的刑衛們,他們都面色冷漠,如同沒有感情的傀儡,尤其劊子手,只熟練地進行着他們的“工作”。
沒有審問,只有最原始、最赤裸的肉體折磨和意志摧殘。
沈清瑤看的渾身發抖,面色慘白,只覺得腦子裏一陣天旋地轉,胃裏翻江倒海。
莫森站在一旁,鬼嗖嗖的目光斜視在她臉上,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
嘿嘿,嚇到了吧?
“還不快走?
假裝一聲厲喝,故意驚動了那些正在動刑的劊子手,和看守的刑衛全都扭頭朝這邊看來。
一雙雙綠幽幽的眼睛看的沈清瑤睜大了瞳孔,幾乎是本能的轉身求莫森。
“大人,民女想……”
話說一半,她又忽然改變念頭朝牆面沖去。
撞死算了,不求那家夥。
可她還沒行動兩步,就被莫森一把扯住,她渾身一僵,旋即瘋狂掙扎,扭頭對着莫森的臉和胳膊一通亂抓,還要咬他。
“嗷嘶~”這女人!
莫森疼不過,幹脆給她敲暈得了,他敢肯定,他臉破相了。
承運殿還亮着光,劉輝從裏面緩緩走了出來,面如死灰。
他被徹底革職了,家族從勳貴十二姓中除名。
他知道了事情的經過,現在只有一個想法。
沈清瑤太傻了,不該爲了他的官位而斷送她自己的一生。
刑府是什麼地方他知道,人間地獄,進去的人,幾乎都不能活着出來,即便是人質出來,也瘋掉了。
可惜他當時不在,不然他指定勸住沈清瑤。
但他問了宋玖宸,可不可以去刑府勸勸沈清瑤,卻被宋玖宸不屑拒絕。
他便知道了,王爺是徹底對他賢姪失望了,不想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