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在耳邊呼嘯,吹得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有無數鬼影在黑暗中低語。
柳微微背着蘇棠,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她不敢停歇,一口氣走了大半夜,直到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再也抬不起來,才終於在一處背風的山坳裏停了下來。
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
周圍的景物,在晨光中現出模糊的輪廓。
這是一片陌生的荒山野嶺,到處都是奇形怪狀的石頭和張牙舞爪的樹木。
柳微微靠在一塊大石頭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逃出來了。
她們真的逃出來了。
這個念頭,讓她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自由的空氣,是如此的清新,卻也帶着刺骨的寒意。
她解下背上的蘇棠,將女兒緊緊抱在懷裏。
蘇棠大概是累壞了,在媽媽的背上一路顛簸,竟然睡着了。
看着女兒恬靜的睡顏,柳微微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可當她的目光掃向四周,那份剛剛得到的、短暫的安寧,瞬間就被巨大的恐懼所取代。
這裏是哪裏?
她們該往哪裏走?
昆城,那個遙遠的名字,只是一個模糊的方向。
山裏會不會有狼?有野豬?
要是遇到了壞人怎麼辦?
她們身上的幹糧和水,能撐幾天?
一個又一個現實的問題,像一座座大山,壓得柳微微喘不過氣來。
逃離顧家的那一刻,她憑的是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氣。
可當這股勇氣在漫長而疲憊的奔逃中消耗殆盡後,剩下的,便是對未來的茫然和恐懼。
她的身體,因爲寒冷和害怕,不受控制地發抖。
就在這時,懷裏的蘇棠動了一下,醒了過來。
她揉了揉眼睛,看着周圍陌生的環境,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好奇地眨着大眼睛。
“媽媽?”她感覺到媽媽的顫抖,仰起小臉,關切地看着她。
“棠棠,你醒了。”柳微微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媽媽在。”
“媽媽,冷。”蘇棠伸出小手,摸了摸媽媽冰涼的臉頰。
柳微微的心一酸,連忙將女兒抱得更緊了些。
“媽媽不冷,媽媽抱着棠棠,就暖和了。”
蘇棠卻搖了搖頭。
她從媽媽懷裏掙扎出來,站在地上,環顧四周。
在她眼裏,這片讓媽媽感到恐懼的森林,卻是另一番景象。
她能“聽”到樹上鳥兒清晨的歌唱,能“聽”到不遠處草叢裏野兔覓食的窸窣聲,甚至能“聽”到地底下蚯蚓翻動泥土的細微動靜。
整個森林,在她耳中,不是死寂和危險的,而是充滿了生命的喧囂。
這裏,是她的主場。
“媽媽,不怕。”蘇棠走到柳微微身邊,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溫暖。
那份溫暖,通過掌心,傳遞到柳微微冰冷的手上,竟然奇跡般地讓她顫抖的身體,慢慢平復了下來。
柳微微看着女兒鎮定的小臉,那雙烏黑的眼睛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只有一片澄澈的安寧。
仿佛這危機四伏的荒山野嶺,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後花園。
柳微微的心,被女兒的鎮定感染了。
是啊,她怕什麼呢?
連三歲的女兒都不怕,她一個當媽的,有什麼資格在這裏發抖?
最壞的境地她們已經逃出來了,現在每多活一天,都是賺到的。
“嗯,媽媽不怕。”柳微微深吸一口氣,也站了起來。
她從布袋裏拿出那個冰冷幹硬的窩窩頭,掰了一半給蘇棠。
“棠棠,我們先吃點東西,然後找路下山。”
蘇棠接過窩窩頭,小口小口地啃着。
她的目光,卻被不遠處一棵大樹下,一抹鮮豔的紅色吸引了。
那是一叢野草莓。
紅彤彤的果實,在晨光下像一顆顆小小的瑪瑙,散發着誘人的甜香。
蘇棠的獸語能力,讓她能輕易分辨出哪些植物可食,哪些有毒。
她指着那叢野草莓,對柳微微說:“媽媽,吃,甜甜的。”
柳微微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睛一亮。
她雖然不認識所有的野菜野果,但這紅色的野草莓,她小時候在山裏采過。
她連忙拉着蘇棠走過去,摘了一顆,先放在自己嘴裏嚐了嚐。
一股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爆開。
是熟悉的味道!
“是野草莓!能吃!”柳微微又驚又喜。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那些熟透的果子,用衣服兜着。
母女倆就着冰冷的窩窩頭,吃着酸甜的野草莓,這算是她們逃出來之後的第一頓“大餐”。
吃完東西,柳微微感覺身上恢復了一些力氣。
她看着眼前這片茫茫的山林,犯了難。
“我們該往哪邊走呢?”她喃喃自語。
她們昨晚是摸黑亂走的,根本不辨方向。
蘇棠舔了舔嘴唇上殘留的草莓汁,抬起頭,看向天空。
一只蒼鷹,正從她們頭頂盤旋飛過。
蘇棠閉上眼睛,將一股意念傳遞了出去。
“鷹,下面,哪裏有路?可以走人的路。”
蒼鷹銳利的眼睛,可以看清地面上的一切。
很快,一股清晰的畫面,傳遞回蘇棠的腦海。
那是一條蜿蜒在山谷裏的小路,路邊還有一條小溪。
“小主人,往太陽升起的地方走,翻過這座山頭,就能看到一條小河,順着河邊走,就有路了。”蒼鷹的意念宏大而清晰。
蘇棠睜開眼,拉着柳微微的手,指向東方。
“媽媽,走那邊。”
“那邊有路。”
柳微微看着太陽升起的地方,有些猶豫。
可一看到女兒那篤定的眼神,她所有的疑慮都打消了。
從昨晚到現在,女兒已經給了她太多的“奇跡”。
她選擇相信。
“好,我們聽棠棠的,往那邊走!”
柳微微重新將蘇棠背在背上,辨認了一下方向,朝着東方,邁出了堅定的步伐。
陽光穿過樹林的縫隙,在她們身上灑下斑駁的光點。
新的一天,開始了。
她們的未來,也開始了。
然而,她們都沒想到,這片看似平靜的山林裏,真正的危機,才剛剛開始顯現。
她們的食物,只剩下半個窩窩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