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終正寢的那一刻,陸莘悅的意識並未如預想般消散,而是被輕柔地包裹,落入一片純淨的白色空間。
一個淡藍色的光團靜靜懸浮在她面前,光芒柔和地脈動着。
【宿主,89757號系統竭誠爲您服務。】
一個熟悉的、略帶機械感的聲音在她意識中響起。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陸莘悅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我們之前見過嗎?”
光團的微光似乎凝滯了一瞬。
【是的。我們曾並肩完成過一次拯救世界的任務。您表現出色,獲得的獎勵是足以改變命運的財富,以及一具健康無憂的身體。】
陸莘悅恍然。
她一直以爲自己二十歲那年中得頭彩是天降鴻運,之後所有的小病小痛自然消失也是錢財養人所致。
沒想到,這背後竟是她自己拼搏來的結果。
【如今您已安然度過圓滿一生,但那個曾被您拯救的世界,正再次走向崩潰。】
系統的聲音將她從回憶中拉回,
【您是否願意重返彼界,再次伸出援手?任務是,消除氣運之子們的黑化值。】
【此次爲特殊返聘任務,失敗無任何懲罰。若能成功,您可在無數小世界中任意挑選下一世的人生劇本。】
【您,願意接受嗎?】
“當然願意!”
陸莘悅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隨即又流露出些許好奇,
“不過,我好像完全不記得之前任務的事了……小七,你還記得嗎?”
“小七”是她給系統89757起的昵稱。
藍色的光團似乎因這個稱呼微微頓住,光芒不易察覺地亮了一些。
【……您在任務結算時,選擇了清除相關記憶。】
“那你呢?你應該還記得吧?”
【我與您共度的時光仍在,但關於任務具體執行過程的記錄,已作爲過期文件被永久刪除。】
這倒是……
不過,正因爲一無所知,才更顯得刺激,不是嗎?
【宿主若已準備就緒,我將爲您傳輸此世界的基本常識。另外,您在上次任務中錘煉至巔峰的身體數據,我已爲您備份保留,是否選擇載入?】
“載入。”陸莘悅毫不猶豫。
滿級大號不用,豈不是傻子?
她唇角勾起一抹期待的弧度。
藍色的光點溫柔地蔓延開來,將她完全籠罩。
那光芒溫暖而堅實,仿佛落入了一個令人安心的懷抱。
——
此方世界,烽煙四起。
國力最強的臨國如一頭飢餓的巨獸,奉行鐵血擴張,不斷吞噬着周邊孱弱的小國。
似乎在他們看來,最好的防守,便是永無止境的進攻。
實力稍遜的夏國尚有一爭之力,而其餘小國,便只能在兩大巨頭的陰影下,瑟瑟發抖,苟延殘喘。
【宿主,世界意識已自動補全這三年你這具身體的經歷,經過一系列並不重要的波折,你現在是烏國宰相許斂槿的義妹。】
陸莘悅眼睫微動,緩緩睜開眼,床榻邊的紗簾映入眼簾,泛着柔和的微光。
“瑰兒。”
她撐起身子,輕聲喚貼身侍女。
“小姐醒啦?”
瑰兒連忙上前服侍她洗漱梳妝,不敢怠慢。
這位雖說是大人撿回來的,周身氣度卻絲毫不尋常。
脾性雖溫和,可瑰兒在她面前總莫名有些緊張。
銅鏡裏映出一張如花似玉的臉。一雙桃花眼似含情脈脈,望誰都像帶三分意。肌膚勝雪,唇不點而朱,淡妝濃抹,無一不相宜。
“小姐真好看,跟天仙下凡似的。”
陸莘悅眯眼笑了笑,伸手輕點瑰兒的臉頰。
“貧嘴。哥哥用午膳了麼?”
“還沒呢,大人和大小姐都等您一起。”
“那得快些,我這一睡就忘了時辰,你也不曉得叫我。”
“實在是小姐太好看了,我每次進屋叫您,一看您睡顏就呆住了……哪還狠得下心嘛。”
“就你嘴甜。”
雖是這樣笑罵,梳妝的動作卻到底快了些。
陸莘悅也借這空隙,將這段時間的記憶重新梳理。
許家人丁單薄,只有長子許斂槿與長女許斂漪。而她,是他們上山爲亡父亡母祈福途中救下的。
他們待她極好,好得難以言喻。
她或許該慶幸自己遇上了好人。
可世間所有的好,大抵都有前提——尤其是官拜宰相的許斂槿。
亂世之中,一個失憶的陌生女子……他竟毫無防備地將她帶回家,甚至認作義妹。
他絕非愚鈍之人。
想來,是察覺她身上有可利用之處。
又或者,第一次執行任務時,曾有過糾葛。
略一思忖,陸莘悅已大致明白自身處境。
待梳妝完畢,她便與瑰兒一同去尋許家兄妹。
門口一道橘色身影正翹首以盼——是許斂漪,一身勁裝,英氣颯颯。
“莘悅!你可算來了,身子還好嗎?風寒才好,怎麼穿這麼薄?瑰兒你怎麼照看的!”
許斂漪扶住陸莘悅的手腕,觸到她肌膚上一層微涼,頓時心疼得蹙眉,忙用手心覆上去暖着。
“不怪她,快入伏了,我總覺得悶。姐姐別笑我嬌氣。”
陸莘悅彎起眼眸,笑得溫軟。
許斂漪看得一怔,心神又是一蕩。
“哥哥下朝了?”
“嗯,早回了,在書房裏不知忙些什麼。朝堂上的事,他向來鋸嘴葫蘆似的,咱不管他,先用膳吧。”
許斂漪聽見她提許斂槿,笑容淡了一瞬,又迅速恢復,牽着陸莘悅往屋裏走。
桌上菜式豐盛,樣樣合陸莘悅口味,不可謂不用心。
但也正因如此,才更顯蹊蹺。
她一個撿來的“義妹”,何至於此?
許斂漪緊挨着她坐下,自打見她起,目光就未曾移開,整個人幾乎貼着她不動。
陸莘悅頭皮微微發麻,幾乎覺得,許斂漪想吃的不是菜,是她。
這份好意,似乎過於沉重了。
若對方是針鋒相對、明嘲暗諷,她尚能從容應對。
可眼下這情形……
宰相,你妹妹是拉啊……
正想着,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道高挑身影步入,身着墨藍常服,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卻未損其風姿,反添幾分說不清的陰鬱。
陸莘悅下意識朝他揚起笑:
“哥……”
“莘悅,嚐嚐這魚,我親自盯着廚子做的,魚刺都炸酥了。”
許斂漪笑着夾了一筷魚肉送入她碗中,身子又貼近幾分。
從某些角度看去,簡直像將她半攬在懷中,親手喂食。
陸莘悅的身子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許斂槿卻恍若未覺,徑直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
他並未有任何逾矩之舉,可這個位置卻巧妙得很——陸莘悅只需稍稍抬眼便能看見他,而他也得以光明正大地、用目光細細描摹她的容顏。
“斂漪,你剛從練武場回來,一身寒氣。莘悅風寒初愈,注意些分寸。”
他開口,聲線平穩。
許斂漪聞言,唇角一勾:“哥哥放心,我回來早已沐浴更衣,熏過香了。倒不像哥哥,近日爲前線軍務操勞,我看氣色都虛乏了些,該多吃些甲魚補補身子才是。”
陸莘悅被夾在這無形的刀光劍影之間。
嘴角微微勾了勾,柔柔地將手覆在許斂漪的手背上,輕聲轉開話題:“姐姐的劍法想必又精進了吧?待用完膳,我院裏那具琴許久未動,怕要落灰了……姐姐可願陪我,我很想再看看姐姐舞劍的樣子,姐姐你可願意?”
說罷,她又自然地轉向許斂槿,親手爲他盛了一碗乳鴿湯,聲音溫軟,
“政事是忙不完的,身子卻是自己的。哥哥也要多保重,我聽着您像是好幾日未曾安眠了……我…。”
陸莘悅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姐姐,都很擔心你。”
她話音落下,席間一時靜默,方才那隱隱對峙的氣氛,被她三言兩語悄然化去。
陸莘悅低頭小啜了一口湯,藉着這個動作,輕輕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