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端來一盆吃食放在炕桌上,看閨女想幫忙內心歡喜的不得了。
真真長大了,她歡喜道:“雲舒你剛回來,累着了吧?坐着等吃就成!”
姜雲舒之前聽宋青竹說姜家的困境和面臨的危機,已經大致有了了解。
但知道和親眼看到所受到的沖擊,兩者之間隔着鴻溝!
她看到木盆裏是黑黃相間的野菜糊糊,甚至菜比面糊糊更多。
不,這甚至不能說是面。
記憶裏,每到秋天,村子上人都會把黃了的狗尾巴草一捆一捆的扯回家。
用火將刺撓人的毛快速燒掉,留下狗尾巴上的草籽,然後用磨盤細細磨成粉,再用篩子把粉篩出來,裝進布袋裏,就是能填飽肚子的糧食。
吃的時候舀一點出來,因狗尾巴草的果實實在太小,篩眼沒法太細,篩的過程中就有很多細碎的果殼渣子掉了進去,煮野菜糊糊就會黑黃黑黃,還會刮拉嗓子。
但就這還是好的,畢竟能填飽肚子,吃了有力氣幹活,不像鬆樹皮,吃了肚子會感到撐身體卻越來越沒力氣,最後只有等死的份。
秦晚端着碗筷和一碟子黑黢黢的小鹹菜過來,看到愣神的閨女,心疼道:“是不是最近鹽吃的少沒力氣?娘今天多舀了點小鹹菜,你再等等,等娘把這草鞋編好了拿去賣,咱家野菜糊糊裏就能放鹽了。”
“爹身子也好了許多,正和你娘盤算着做些小物件一並拿去府城賣,咱過段時間就能吃上鹽了啊?”姜大山滿是心疼與自責,又對着夾鹹菜的秦晚道:“孩她娘,把我的那份小鹹菜也給閨女。”
秦晚瞪了眼道:“你一個病人,哪能不吃鹽?沒事我今日舀的鹹菜多,都能多吃。”
姜雲舒卻見她娘給爹爹夾了一筷子,給自己碗裏夾了兩三筷子,而臨到她自己時,只象征的夾了稀稀拉拉的兩三根小鹹菜。
“來,娘給你舀菜糊糊,今天煮的時間長,保管沒那麼剌嗓子,待會和小鹹菜一攪拌攪拌,老好吃了。”
姜雲舒看到秦晚舀菜糊糊也是有順序的。
她最先給她自己舀,是糊糊最上面飄着菜葉子和水的部分,再將餘下的稍微拌一拌,給她和姜大山舀。
“雲舒發什麼呆?快吃啊,待會就涼了。”秦晚催促道。
姜雲舒只覺得有什麼往眼睛裏涌,她連忙嗯了聲,低着頭端起大大的粗陶碗,喝了一大口。
黃黑糊糊入口,粘稠的漿混合着粗糙的野菜,還有刺啦嗓子的碎殼。
以往只覺得野菜清甜,還有股淡淡的苦味,如今才知道沒油沒鹽的野菜不僅苦澀,還粗糙難咽。
耳中卻聽到爹娘二人呼嚕呼嚕喝的格外滿足,她艱難吞下,眼角餘光卻看到秦晚腫脹的腳踝,愣住。
這是浮腫?
以往聽村子上老人說過,飢荒年間沒油水吃不飽,人就會浮腫,腫到後面說倒下就倒下,一旦倒下人就沒了。
姜雲舒抬眼,仔細看向秦晚和姜大山兩人。
姜大山是個勁瘦的漢子,長年累月的放樹抬木料做木活,他手臂都是實打實的肌肉,這段時日的休養,許是被秦晚照顧的好,非但沒瘦臉頰還稍微有肉了些。
而秦晚,臉型圓潤,體型也偏胖,不細看以爲是發胖了,可細看卻發現眼瞼和腳踝處明顯腫脹。
苦,太苦了,她沒想到這麼苦。
電飯鍋的食物,她本想着才一鍋,拿出來還要找個由頭,編一大堆謊話,費勁巴拉也吃不了兩頓。
如今看來,對她來說吃不了兩頓的食物,對娘來說也許能救命——哪怕救不了命,能讓娘身體好轉一點點也是好的!
想到這兒,她放下碗筷,看向炕桌對面:“娘,你出來下,我有話想和你說。”
“你這孩子,咋啦?”秦晚困惑的看了看閨女,又轉頭看向當家的。
剛才說宋青竹的事,雲舒都沒背着她爹,怎麼現在要出去說。
姜大山卻很快接受,開口道:“閨女讓出去說就出去說,快快,說完趕緊回來吃飯,吃涼食傷胃。”
秦晚懵懵的踩着草鞋,跟在閨女後面往外走。
姜家的磚瓦房正屋有三間,靠着東屋蓋了個斜頂的屋子做廚房,灶台連着東屋的炕,一家人都睡在東屋,大大的炕中間用草席做隔斷,這樣冬日裏做飯的同時就把炕燒熱了,省柴火。
中間是堂屋。
秦晚一路跟着姜雲舒來到西屋。
西屋也是一個大長炕,這邊是給雲舒成婚後用的,作爲婚房,小兩口搬過來後,連接的西邊小屋子用來當洗澡的地方,裏面灶台燒水洗澡洗漱喝水,大長炕自然而然就熱乎了,一柴兩用,也不浪費。
她們野豬窩背靠大山,不缺柴火,但砍樹撿柴火搬回家劈柴碼放好.....樣樣費時費力,能節省自然最好。
雲舒一直帶她來西屋,這是想搬過來還是想成婚了?
姜雲舒提前做心理準備:“娘,待會我說什麼你別激動,也別怕。”
秦晚不安的點了點頭,這孩子,不會還想嫁宋青竹吧?剛才都是安慰她和她爹的?
姜雲舒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道:“我、我在後山遇到山神了,她說我有大造化,送了我一口鍋,鍋裏滿滿的食物。”電飯鍋也是鍋。
秦晚滿腦子的’大造化‘。
“娘、娘?”
“哎!快給娘看看?”
姜雲舒愣了愣,沒想到她娘接受的這麼快,“娘你不怕嗎?”
秦晚喜笑顏開道:“怕啥?咱們靠山吃山,靠的就是山神大人的保佑,這肯定是山神大人幫助咱們家呢;
再說了,山神大人給的食物,高興都來不及,哪裏會怕!”
算命先生說的對!原來雲舒的大造化是在山神大人這兒啊。
姜雲舒鬆了口氣,原本準備的一大堆借口和話術都用不上了,她直接一樣樣往外拿食物。
粉蒸肉、鹹鴨蛋、臘腸、瘦肉水、白胖胖的大肉包.....
秦晚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