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幾天後，我出院，回了我和江馳的婚房。
我要取走江尋留給我的，唯一一件遺物。
那是一枚用銀杏葉脈絡雕刻的胸針，是江尋親手做的，他說銀杏的花語是「堅韌與沉着」，是「永恒的愛」。
我站在門前，輸入密碼。
是我的生日。
「密碼錯誤。」
冰冷的電子音響起。
我愣了一下，又輸了一遍。
「密碼錯誤。」
我的心一沉，忽然想到了什麼，顫抖着手，輸入了簡思的生日。
「嘀——」
門開了。
我推門進去，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屋子裏，所有我生活過的痕跡，都被抹去了。
我喜歡的素色沙發套，換成了簡思喜歡的豔麗花紋。
我種在陽台的梔子花，被連根拔起，扔在角落，換上了一盆嬌豔的玫瑰。
牆上，我親手畫的裝飾畫，也換成了簡思搔首弄姿的藝術照。
這裏，已經變成了簡思的家。
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我沖進臥室，直奔保險箱。
那枚胸針，我一直珍藏在裏面。
我輸入密碼，打開箱子。
空的。
裏面什麼都沒有。
我的胸針，不見了。
我瘋了一樣在屋子裏翻找，衣櫃，抽屜，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沒有。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門口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江馳和簡思回來了。
他們看到我，像看到一個不速之客。
簡思挽着江馳的手臂，臉上是勝利者的微笑。
「姐姐，你怎麼在這兒？阿馳已經把密碼換了，你沒收到通知嗎？」
我沒理她，沖到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我的胸針呢？保險箱裏的胸針去哪了？」
簡思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語氣輕飄飄的。
「哦，你說那個破葉子啊。」
「我看着不好看，以爲是什麼不值錢的玩意兒，不小心弄壞了，就扔了。」
扔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她把我視若生命的遺物，給扔了。
我想到那個眉眼溫柔的少年，想到他把胸針別在我領口時，眼裏的星光。
他說：「簡意，見此如見我。」
那是他留給我最後的東西。
「你把它扔哪了？」我的聲音嘶啞，像破舊的風箱。
「誰知道呢，就樓下的垃圾桶吧。」簡思無所謂地聳聳肩，「一個破東西而已，姐姐你至於嗎？你要是喜歡，我讓阿馳給你買一車鑽石的。」
「你閉嘴！」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徹底崩潰，像一頭失控的野獸，朝她撲了過去，和她廝打在一起。
「簡思！你把它還給我！你還給我！」
「啊！簡意你瘋了！阿馳，救我！」
江馳反應過來，立刻沖上來，從身後緊緊抱住我，將我從簡思身上拖開。
「簡意！你冷靜點！」
我掙扎着，哭喊着，拳頭胡亂地砸在他身上。
「放開我！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江馳抱着我，任由我捶打，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
過了很久，他低沉的，甚至帶着一絲沙啞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服軟。
「別哭了。」
「我帶你去找。」
江馳真的帶我去了垃圾站。
小區樓下的幾個大型垃圾桶，已經被清運車拉走，送到了郊區的垃圾中轉站。
我和他趕到那裏時，天已經黑了。
巨大的垃圾山散發着令人作嘔的酸臭味，蒼蠅蚊蟲嗡嗡作響。
江馳大概一輩子都沒來過這種地方，他皺着眉，但還是脫下昂貴的西裝，率先走了進去。
「我陪你一起找。」他說。
我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笨拙地用一根木棍翻找着散發着惡臭的垃圾，心裏五味雜陳。
這是在彌補嗎？
還是鱷魚的眼淚？
我已經分不清了。
我只知道，我必須找到它。
我跟着走進去，什麼也顧不上了，直接用手去翻。
塑料袋，剩飯剩菜，各種腐爛的東西......黏膩的觸感讓我陣陣反胃，但我沒有停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一整夜。
我們就這樣在惡臭的垃圾山裏翻了一整夜。
我的手上，臉上，都沾滿了污穢。
就在天快亮，我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指尖忽然觸碰到了一個堅硬的，熟悉的輪廓。
我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撥開周圍的垃圾。
是它。
那枚銀杏葉胸針，雖然已經斷成了兩半，上面還沾着惡心的污漬，但它就在那裏。
我捧着那兩片碎片，像是捧着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眼淚瞬間決堤，怎麼也止不住。
江馳走過來，看到我手裏的碎片，又看看我狼狽不堪的樣子，眼神復雜。
我的手在翻找的時候，被碎玻璃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正往外滲着血。
污血混着垃圾的汁液，看起來觸目驚心。
「手流血了。」江馳的聲音有些緊繃，他抓住我的手腕，「走，先去消毒上藥。」
他拽着我，幾乎是強行把我拉到他的車旁邊。
車裏有醫藥箱。
他扶着我坐好，自己則彎腰去翻我的包，想找紙巾先給我擦擦。
「創可貼呢？我記得你包裏總會放......」
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他的動作僵在那裏。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一張紙從我包裏滑了出來，落在他腳邊。
他彎腰，撿了起來。
那是一張B超孕檢單。
上面的「孕4周+」的字樣，清晰無比。
江馳的臉色，瞬間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