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夜班後,我趕往醫院給急性闌尾炎的媽媽送飯。
她盯着我的臉半晌,「啪」地一下打翻了飯碗。
「長這麼醜還擺臭臉,是存心隔應我不想讓我吃飯是不是?不想照顧我就滾!」
我愣住了,看着反光窗戶上自己臉上一道從太陽穴蔓延到顴骨的傷疤。
那是我雙胞胎妹妹在五歲生日時親手劃破的。
衆人發現時,她拿着沾血的玻璃片,笑得天真爛漫。
「媽媽你看,這樣大家就不會分不清我和姐姐了。」
疼昏過去的我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聽到媽媽的誇贊。
「桐桐真聰明呀。不過媽媽最愛你了,怎麼會分不清桐桐呢。」
這道疤也在這二十八年裏反復提醒着她的偏心。
看着燉了一宿的老雞湯就這樣潑在地上。我深吸一口氣,淡淡道。
「行,那我不伺候了。」
以後都不來了。
.........
或許是我沒像往日那樣沉默着聽她的抱怨,媽媽的臉色驟然變了。
「你什麼意思?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是吧!說你兩句就跟我蹬鼻子上臉了啊!」
「同樣一天生的,怎麼你半點沒學會你妹妹的懂事啊。」
動靜有點大,隔壁床的李阿姨目光湊了過來。
看我沒什麼表情的側臉,她也跟着嘀咕了聲。
「確實,這小丫頭是不如上次來的那個妹妹會來事。嘴笨人也笨,照顧人都不會照顧。」
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地捏緊。
媽媽突發急性闌尾炎住院後,姜桐只來過一次。
排場倒是挺大。
不僅給所有醫生護士都送了點心咖啡,連同病房的這幾個阿姨全都通通塞了小禮物,哄的她們的笑聲都快要掀破屋頂。
只是號稱花費兩小時做好的病號餐裏不小心放了媽媽從不吃的海鮮。
可媽媽非凡沒生氣,反倒吃的很開心。
那刻我看着她甚至埋頭吃飯的模樣,一瞬間有些恍惚。
15歲那年媽媽生病,我做了頓飯伺候她。只是湯裏放了點小小的蝦米,就被她用擀面杖打的半死。
「你想害死我是吧,生怕我活的太久是吧!」
那次我被打的躺了半個月才能下床,可那天姜桐來後,我突然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也許媽媽從來沒有海鮮過敏,只是不喜歡我。
只要我做錯一點小事,就能借題發揮很久。
而姜桐,什麼都不做都能享受着她所有的誇獎。
回過神來,見有人搭腔,媽媽語氣更加激動了。
「是啊,我看我這病拖這麼久就是被她個不中用的氣的!」
她扒拉出手機,按下被她置頂的第一個號碼。
接通後,她的語氣也變了。
「桐桐呀,你看看你姐姐真是要把我氣死。我不過就是說她兩句,就在這跟我擺臭臉!」
「你姐姐但凡能有半點你的省心,我何必還要住院那麼久!」
「你趕緊來看看吧,媽要被氣死了。」
半個小時後,姜桐終於來了。
她露出像小時候那樣天真無邪的笑,牽住我的手沖我撒嬌。
「姐你也真是的,媽生病了你就不能體諒下她的?」
她有虎牙,笑起來更顯無辜。
從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被她人畜無害的外表所吸引,誇贊着她都純真。
可五歲生日那天她用力把我推倒在地,用碎片緩慢劃破我的臉時,那狠厲的眼神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用力掙脫她的手,我面無表情道。
「你也知道她生病啊。身爲她的好女兒怎麼能只來看望一次呢。」
姜桐的笑頓時僵在嘴邊。
媽媽見狀,瞬間沉下臉,開始維護。
「那是你妹妹工作忙,本事大。天天來還不把她累死了。」
「倒是你,小時候學習那麼好有什麼用,最後還不就考了個掙不到幾個錢的護士!」
呼吸陡然停滯了下。
當年我的分數明明可以考一個不錯的大學,可媽媽卻半威脅半哀求,讓我留在身邊。
「你妹妹偉大夢想,她是要去外面闖蕩的。可我和你爸年紀大了,萬一出點事你留在我們身邊照顧着也好啊。」
「你難道忍心看着爸爸媽媽生病了也沒人管麼?」
就這樣,我留在了本市當了護士,可到最後,沒出息的也是我。
心頭涌出千萬情緒,到最後只剩一點可笑。
兩個孩子,她折斷一只的翅膀綁在身邊,另一個任由她飛翔。
從沒人問過我願不願意。
李阿姨更是直接嘲諷起來。
「你看,有些孩子就是養不熟啊。嘖嘖,要是我家女兒,那上去就是兩巴掌了。」
我突然覺得有些沒意思。
自己才28,難道一輩子就被困在這樣的家了了麼。
不,我不甘心。
半晌,我聽見自己無比堅定的聲音。
「以後我不在家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