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傾盆而下,將整個江城澆得透亮而冰冷。林陽感覺自己肺裏像是在燒着幾塊通紅的炭,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濃重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兩條腿早已麻木,只能憑着求生的本能機械地向前邁動,每一次腳掌拍在溼滑冰冷的水泥地上,都激起一片渾濁的水花。他身上的廉價T恤溼透了,緊緊黏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得有些可憐的骨架輪廓。
“呼…呼……媽的…呼……”
他一邊沒命地跑,一邊在心底瘋狂地咒罵。罵這該死的鬼天氣,罵這具身體孱弱得像根豆芽菜的前主人,罵那幾個如跗骨之蛆般緊追不舍的催命鬼,更罵那個在他腦子裏裝死的玩意兒!
就在三天前,他還是地球上一個爲房貸發愁的普通社畜,一睜眼,就成了這個平行世界、同名同姓的林陽。還沒來得及體驗“穿越者”的優越感,一盆冰冷刺骨的現實就兜頭澆下——這具身體的前主人,是個徹頭徹尾的賭狗!不僅輸光了所有,還在“三合金融”借了筆高得離譜的高利貸,利滾利下來,已經是個令人絕望的百萬窟窿!
更離譜的是,當他以爲自己終於能像小說主角那樣,靠着系統外掛逆天改命時,腦海裏那個姍姍來遲的機械音,卻只給了他冰冷的絕望:
【滴……檢測到宿主存在……能量掃描中……警告!遭遇未知錯誤……系統核心模塊缺失……啓動失敗……系統即將強制重啓……重啓倒計時:71小時59分59秒……】
倒計時像個無聲的嘲諷,冰冷地懸掛在他意識的角落裏。三天!整整三天!除了這個不斷跳動的數字,這該死的系統連個屁都沒放過!而催債的,卻不會等他三天。
“林陽!你個小癟三!給老子站住!”
身後傳來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帶着濃烈的市井痞氣,穿透譁啦啦的雨幕,狠狠砸在林陽耳膜上。他不敢回頭,但眼角的餘光瞥見三個黑影在雨幕中如同索命的惡鬼般迅速逼近。爲首的那個,光頭在昏暗的路燈下反着油膩的光,脖子上的大金鏈子隨着奔跑晃蕩,正是“三合金融”臭名昭著的打手頭子——金牙彪!他旁邊兩個,一個瘦高如竹竿,一個矮壯似鐵墩,都是滿臉橫肉、目露凶光。
“彪…彪哥!再寬限幾天!就幾天!”林陽扯着嗓子嘶吼,聲音在風雨中破碎不堪,“系統…系統快好了!有錢!馬上就有錢了!”
“呸!”金牙彪狠狠啐了一口濃痰,混着雨水飛濺,“狗屁系統!老子看你腦子是被門夾了!今天不卸你兩條腿,老子跟你姓!”他腳下猛地發力,距離瞬間又拉近了幾米。
絕望像冰冷的毒蛇,纏緊了林陽的心髒。他知道,被這夥人抓住,不死也得脫層皮。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猛地一咬牙,身體爆發出最後一點潛力,朝着前方那片更加黑暗、更加混亂的區域——舊城區邊緣的廢棄垃圾處理場——亡命沖去!
那是城市繁華背面的一塊巨大瘡疤。堆積如山的腐爛垃圾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混合酸臭,即使隔着厚重的雨幕也無法完全掩蓋。破敗的圍牆坍塌了大半,扭曲的鋼筋如同怪獸的肋骨般猙獰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幾盞早已報廢的路燈歪斜地立着,偶爾閃爍幾下慘白的光,反而更添幾分陰森。
林陽一頭扎進這片腐爛的迷宮。腳下是深淺不一的泥濘和滑膩的垃圾,好幾次差點摔倒。他慌不擇路,七拐八繞,只想盡快甩掉身後的追兵。
“操!這小子屬耗子的!鑽垃圾堆了!”矮壯打手罵罵咧咧,一腳踩進一個積滿臭水的坑窪裏,濺起老高。
“分頭堵!今天非把他揪出來不可!”金牙彪的聲音帶着戾氣,指揮着另外兩人散開。
林陽心髒狂跳,像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他躲在一個巨大的、散發着濃烈化工品氣味的廢棄油桶後面,蜷縮着身體,拼命壓制着粗重的喘息。冰冷的雨水順着頭發流進衣領,凍得他牙齒都在打顫。他豎起耳朵,聽着外面雜亂的腳步聲和叫罵聲漸漸分散開去。
就在他稍微鬆了口氣,以爲暫時安全的時候,一陣刻意壓低的交談聲,混雜着雨點敲打金屬的噼啪聲,從不遠處一個相對空曠、被幾堵破牆圍起來的角落隱隱傳來。
“……貨呢?”一個聲音沙啞,帶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在這,龍哥,您驗驗。”另一個聲音顯得恭敬而諂媚。
林陽心頭一緊,鬼使神差地,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透過油桶邊緣和一堆破爛家具的縫隙,朝聲音來源望去。
牆角的陰影裏,站着兩撥人。一邊是三個穿着黑色緊身背心的壯漢,肌肉虯結,眼神凶狠,腰間鼓鼓囊囊,明顯藏着家夥。爲首的是個臉上帶着一道猙獰刀疤的光頭男人,眼神像刀子一樣銳利,正是剛才被稱作“龍哥”的。他手裏正拿着一個小巧的黑色密碼箱,借着旁邊一個手下打着的微弱手電光,仔細檢查着裏面一小袋一小袋的白色粉末。
另一邊則是個穿着花襯衫、一臉諂笑的瘦子,身後跟着兩個同樣流裏流氣的青年。
毒品交易!
林陽腦子裏“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想縮回頭,身體卻因爲極度的恐懼和長時間的緊張而僵硬麻木,動作不由得遲滯了半分。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死寂的垃圾場中卻異常清晰的脆響——是他不小心碰倒了腳邊一個鏽跡斑斑的空罐頭盒!
時間仿佛凝固了。
角落裏的所有人,動作瞬間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幾道冰冷、警惕、充滿殺機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地掃向林陽藏身的油桶方向!
“誰?!”刀疤臉龍哥的聲音陡然拔高,像刮骨的寒風,瞬間驅散了所有雨聲帶來的嘈雜。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林陽!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凍住了,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跑!快跑!
他猛地從油桶後面彈起來,也顧不上隱藏身形,像只受驚的兔子,扭頭就往垃圾場更深處、更黑暗的地方沒命狂奔!身後是泥水飛濺的噗嗤聲和他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
“媽的!有老鼠!”花襯衫瘦子驚怒地罵了一句。
刀疤龍哥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陰鷙,如同盯上獵物的毒蛇。他“啪”地一聲合上密碼箱,動作快如閃電地拔出腰間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人氣:“看見不該看的了。追!滅口!”
命令下達,冷酷無情。
三個黑衣打手如同離弦之箭,猛地躥出,朝着林陽逃跑的方向疾追而去!他們的速度遠非金牙彪那幾個混混可比,如同訓練有素的獵犬,在垃圾堆的障礙中穿梭自如,幾個呼吸間,距離就急劇拉近!
冰冷的雨水糊在臉上,模糊了視線。林陽能清晰地聽到身後迅速逼近的沉重腳步聲和粗重的呼吸聲,那致命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在他的背心。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將他淹沒。系統重啓?遠水救不了近火!百萬債務?在死亡面前屁都不是!他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完了!剛穿越就要交代在這垃圾堆裏了!
慌不擇路之下,他沖進了一片由廢棄集裝箱和建築垃圾堆砌出的死胡同。盡頭是一堵三米多高的、布滿尖銳碎玻璃的水泥牆,徹底斷絕了生路!
林陽猛地刹住腳步,背靠着冰冷溼滑的集裝箱壁,大口喘着粗氣,心髒狂跳得幾乎要炸開胸膛。他轉過身,臉色慘白如紙,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劇烈收縮。
三個黑衣打手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如同三堵移動的黑色鐵塔,緩緩逼近。爲首的打手臉上帶着殘忍的獰笑,手中的匕首在遠處微弱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令人心膽俱裂的寒芒。
“跑啊?怎麼不跑了?”打手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充滿了戲謔和殺意。
刀疤龍哥站在稍後位置,面無表情,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只即將被碾死的蟲子。他輕輕揮了揮手,如同下達一個微不足道的指令。
“處理幹淨。”
持刀的打手應了一聲,眼神瞬間變得凶狠無比。他猛地一個前沖,手中的匕首劃破雨幕,帶着尖銳的破空聲,直刺林陽的心口!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鑽,根本不給林陽任何反應和躲避的機會!
冰冷的刀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林陽的全部意識。他甚至能聞到刀刃上那股淡淡的鐵鏽和機油混合的死亡氣息。
“我命休矣……”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咻——!”
一道刺耳的銳鳴,撕裂了沉悶的雨聲和壓抑的殺機!
一道紅色的殘影,如同從九天之上墜落的隕星,裹挾着狂暴的氣勢,自旁邊一個廢棄吊塔的頂端疾撲而下!速度快得只在視網膜上留下一抹燃燒般的赤紅!
“嘭!”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那個持刀刺向林陽的打手,整個人如同被一輛高速行駛的卡車迎面撞上,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就弓着腰倒飛出去,“哐當”一聲巨響,狠狠砸在五米開外一個鏽蝕的鐵皮垃圾箱上!垃圾箱瞬間凹陷下去一個大坑,那打手軟軟地滑落在地,徹底沒了聲息。
變故陡生!
所有人都驚呆了!
刀疤龍哥臉上的冷漠瞬間被驚愕取代,他猛地抬頭,厲聲喝道:“誰?!”
雨幕中,那道紅色的身影輕盈落地。
那是一個女人。
一身火紅的運動裝,在昏暗污濁的垃圾場中顯得格外耀眼奪目。她個子很高,身形矯健而勻稱,溼漉漉的黑色長發有幾縷黏在光潔的額角,更襯得那張臉明豔得近乎鋒利。尤其是一雙眼睛,此刻正微微眯起,眼神銳利如刀鋒,掃過驚疑不定的刀疤龍哥和他剩下的兩個手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又帶着點邪氣的弧度。
她手裏隨意地掂量着一根伸縮甩棍,銀亮的金屬棍身還殘留着雨水,在微光下閃着危險的光澤。
“嘖,”紅唇輕啓,聲音清亮,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壓過了譁譁的雨聲,“哪個褲襠沒拴緊,把你們這群臭魚爛蝦給漏出來了?敢在老娘的地盤上動土搞髒活?”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癱軟在牆角、如同被抽走了骨頭的林陽身上,挑了挑眉,語氣帶着一絲玩味:“還有你,小弱雞,躲債躲到老娘垃圾場來了?品味夠獨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