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極光網咖的霓虹燈牌在雨霧中忽明忽暗，像一只疲憊的眼睛。
鍵盤敲擊聲、煙味、泡面湯的油膩氣息混雜在一起，蕭凡蹲在角落的機櫃旁，手裏握着一把螺絲刀，正拆開一台主機的側板。
他低着頭，額前幾縷碎發垂落，遮住了那雙沉得發暗的眼睛。
洗得發白的網管制服袖口磨了邊，左腕上一道淺褐色的灼痕若隱若現——那是三年前，青訓營最後一天，師父用燒紅的銅戒烙下的“根骨平庸”四個字。
大屏幕上正直播C級聯賽城市對抗賽決賽。
“林驍！又是林驍！他用一記‘崩山拳’轟碎對手護體罡氣，完成極限反殺！這已經是他本賽季第17次拿下最有價值球員（MVP）！”解說聲嘶力竭，彈幕瞬間炸開。
“林神牛逼！！！”
“凡哥，你看，你前隊友都打C級聯賽了，還拿了最有價值球員（MVP）。”小七端着一杯奶茶蹦到蕭凡身邊，笑嘻嘻地戳他肩膀，“你當年不是說要進A級聯賽嗎？結果現在……”
她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白。
蕭凡手指一頓，螺絲刀輕輕磕在主板邊緣，發出一聲輕響。
他沒抬頭，也沒回應，只是緩緩將那道灼痕藏進袖口。
三年前，他和林驍同在“烈焰青訓營”，一起揮汗如雨，一起熬夜加練。
他曾以爲，只要足夠努力，就能撕掉“天賦平庸”的標籤。
可最終，林驍被豪門“雷霆戰隊”破格提拔，而他，被一紙淘汰書送回了老家。
“練得再狠也沒用。”教練當時的原話像刀子，“根骨決定上限，你這輩子，也就止步B級了。”
他不信，掙扎過，抗爭過。
可現實是，沒有資源、沒有背景、沒有天賦，一個普通人的武道夢，終究被碾得粉碎。
如今，他只是個網管，月薪三千五，住在城中村十平米的隔斷間，每天修電腦、換鼠標、收網費，看着別人在賽場上燃燒熱血，像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夢。
手機突然震動。
房東的催租短信：【明天再不交，就搬東西。】
緊接着，第二條——
【患者蕭母，心脈衰竭，病情危急，請家屬速至第三人民醫院。】
蕭凡的手猛地一抖，手機差點掉進機箱。
他靠着冰冷的牆面緩緩滑坐下去，呼吸一滯，胸口像被巨石壓住。
母親爲了供他練武，省吃儉用十幾年，落下一身病。
如今他一事無成，連醫藥費都湊不齊。
“凡哥，你還好嗎？”小七察覺到異樣，聲音軟了下來。
蕭凡搖搖頭，閉上眼，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閃回青訓營的最後一戰。
他拼盡全力使出“流雲掌”，掌風如雲卷殘雪，自信能擋住林驍的進攻。
可對方只是一步踏前，一拳轟出，崩山拳勁如山崩地裂，瞬間將他震飛三米，口吐鮮血。
“你太執着於招式了。”林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冷笑，“武道不是苦練就能贏的，天賦不夠，再努力也是笑話。”
那一刻，他聽見了夢想碎裂的聲音。
“我……真的不行嗎？”蕭凡在心裏問自己。
就在這時，大屏幕畫面切換——
一場高段位1v1對決，S級邀請賽預熱賽，對陣雙方皆是丹勁強者。
其中一人使出“裂地斬”，刀光如赤龍撕裂大地，氣勢磅礴。
可就在刀勢劈下的瞬間，蕭凡瞳孔驟然一縮。
他“看”到了什麼。
不是刀光，不是氣勢，而是一條赤紅色的真氣流，從對手丹田暴起，沿經絡奔涌至右臂。
但在右肩交匯處，那股真氣突然出現一絲滯澀，仿佛河流中突現一道黑色裂痕，細微卻真實存在。
更詭異的是，他的大腦不受控制地開始演算——
【右肩舊傷未愈，真氣運行受阻，第三式發力時必有0.3秒遲滯，出刀軌跡將偏左七寸，破綻暴露時間0.8秒。】
“他第三式會慢0.3秒，出刀軌跡偏左七寸！”蕭凡脫口而出，聲音不大，卻清晰得像一道雷劈進嘈雜的網咖。
周圍瞬間安靜。
“哈？”一個戴着耳機的玩家扭頭，“網管哥，你又開始了？你以爲你是職業分析師啊？”
“就是，別瞎掰了，這可是丹勁對決，你能看出破綻？”
哄笑聲四起。
小七尷尬地拉他袖子：“凡哥，別鬧了，人家都當笑話看……”
可就在這時——
畫面中，使“裂地斬”的選手躍起第三式，刀光再落，右肩果然微微一沉，動作遲滯！
對手早有預判，一記“穿心肘”如毒蛇出洞，精準轟入其右肩破綻！
轟——！
全場譁然！
直播解說幾乎破音：“什麼？！這破綻連我們的戰術分析組都沒捕捉到！是誰提前預判的？這不可能！”
鏡頭瞬間掃向觀衆席，導播似乎也聽到了什麼風聲，畫面一轉，竟對準了極光網咖的直播角。
小七下意識舉起手：“是我們凡哥說的！”
全網炸了。
【什麼？網管預測丹勁破綻？】
【這要不是劇本，就是神人！】
【三年了，終於有人敢說林驍那個圈子裏沒有真武道！】
而此刻，蕭凡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不是在猜。
他是“看”到了。
那股真氣的流動、經絡的阻塞、招式的軌跡……全都像數據般清晰呈現在他眼前，仿佛世界在他眼中被撕開了一層皮，露出了內裏運轉的規則。
他猛地抬頭，望向屏幕，心髒狂跳。
“我……不是在做夢？”
雨聲漸歇，網咖的燈光忽明忽暗。
就在他思維沸騰的刹那——
【嗡……】
一聲只有他能聽見的嗡鳴，從腦海深處炸開。
緊接着，一股冰冷、機械、毫無感情的聲音，緩緩浮現：
“【檢測到武道共鳴……符合綁定條件……】”
“【武道天眼系統，激活中——】”蕭凡腦中轟然炸響，一股冰冷機械音如深淵寒流般貫穿識海——
“【武道天眼系統，激活中——】”
刹那間，世界崩塌重組。
眼前的一切色彩如潮水般褪去，網吧的霓虹、屏幕的光影、人群的輪廓，盡數被一層流動的數據洪流取代。
人影不再是人，而是由赤紅真氣構成的活體圖譜——經絡如脈絡縱橫，節點泛着幽藍微光，破綻之處赫然浮現猩紅裂痕，宛如被命運刻下的死亡印記。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顫抖着抬起。
掌心之下，體內那點微弱的明勁真氣，像一條細弱的溪流，在經脈中緩緩爬行，斷斷續續，幾近枯竭。
與剛才林驍在直播中那如岩漿奔涌、暗勁翻騰的真氣洪流相比，簡直是螢火與皓月之別。
可就在這落差之中，蕭凡的瞳孔卻猛地收縮。
他“看”到了。
不只是自己的弱小，更是……對手的破綻。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感，仿佛天地間所有武學的運行法則都被攤開在他眼前，任他閱覽、解析、推演。
他甚至能“看”到空氣中殘留的招式軌跡——林驍方才在直播中使出的“崩山拳”，其勁風殘影仍如刀刻般懸浮於虛空中，軌跡、發力點、重心轉移，分毫不差。
“這不是幻覺……”蕭凡喃喃，心髒狂跳如擂鼓，“我真的……能‘看’到武道的本質？”
就在這時，網吧大門被猛地推開。
“閃開閃開！別擋林神鏡頭！”
一隊穿着潮流品牌、手持補光燈的隨行人員簇擁着一人走了進來。
來者身披限量款“雷霆戰隊”聯名外套，頭發精心打理，嘴角掛着張揚的笑意——正是剛剛獲得最有價值球員（MVP）的林驍。
他目光一掃，瞬間鎖定了角落裏的蕭凡。
“喲，這不是蕭大師嗎？”林驍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足夠全場聽見，“剛才直播彈幕可熱鬧了，說你一張嘴就預言丹勁破綻？嘖，靠嘴贏比賽，也算你有本事？”
周圍哄笑四起，隨行攝影師立刻對準蕭凡，閃光燈噼啪作響。
小七臉色發白，一把拉住蕭凡的袖子：“凡哥，別理他，他是故意的！你現在上去就是自尋死路！他可是C級職業選手，你連訓練資源都沒有了……”
蕭凡沒動。
他的目光，死死鎖在林驍身上。
在【武道天眼】的視野中，林驍的真氣如烈焰翻騰，暗勁層次的氣息鼓蕩周身，壓迫感撲面而來。
可就在那狂暴的能量流中，三處破綻節點被系統自動標紅——尤其是“崩山拳”起手時，腰椎氣脈有0.2秒的斷點，真氣銜接不暢，宛如高速運轉的機器中卡進了一粒沙。
只要一擊，就能讓他崩盤。
“來啊。”林驍躍上臨時搭建的切磋擂台，一腳踢開護墊，居高臨下地指着蕭凡，“讓你這張嘴也上台表演表演？讓我看看，你這個連看台都不配坐的廢物，能不能打得贏我一招半式？”
全場起哄，有人吹口哨，有人拍桌子。
“打一架！打一架！”
“網管大戰職業選手，這直播效果炸裂了！”
小七急得眼眶發紅：“凡哥，別去……你不是他的對手……”
蕭凡緩緩抬起手，輕輕拂開她的手指。
他沒有說話，只是站直了身體，目光如刀，穿透喧囂，落在擂台上的林驍身上。
然後，他邁出一步。
一步，踏出。
洗得發白的網管制服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寒酸，可他的背脊卻挺得筆直，仿佛三年來所有的壓抑、屈辱、不甘，都在這一刻被踩在腳下。
全場瞬間安靜。
林驍臉上的輕蔑仍在，可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他下意識地活動了下肩頸，真氣鼓蕩，擂台地面的碎磚微微震顫。
“給你三個選擇。”他冷笑，聲音冷得像冰，“認輸、挨揍、承認自己是廢物。”
蕭凡站定。
燈光刺眼，照得他半邊臉隱在陰影中。
他緩緩抬頭，嘴角揚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那不是怯懦的笑，也不是逞強的笑。
那是，看穿一切後的……從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