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遲硯棠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
屋子裏一片寂靜,客廳的燈開着,顯然岑御琛還沒回來。她把包放下,坐在沙發上,手指捏着手機,遲遲沒有動作。
鍾喬喬的話還在腦海裏回蕩。
“你態度好點,服個軟,他要真有點良心,也不會袖手旁觀。”
她知道鍾喬喬說得對。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她哥哥確實欠了債,母親指望不上,所有的壓力全砸在她一個人肩上。五十萬,她拿不出。
良久,她終究還是點開了通訊錄,撥出了岑御琛的電話。
嘟——嘟——
電話接通了。
可傳來的不是岑御琛的聲音,而是一個熟悉又讓她心口一窒的女聲:“喂,遲太太嗎?岑總剛洗澡,不太方便接電話,有事您可以留言,我會轉達的。”
是宋之意。
他的秘書。
遲硯棠握着手機的手僵住,嘴唇微微張了張,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遲太太?”電話那頭又叫了一聲,語氣恭敬得體,卻隔着疏離而克制的距離,“要不您晚點再打過來?”
遲硯棠喉嚨像被什麼哽住了,半晌才低聲說:“不用了。”
她掛斷電話。
整間屋子安靜得可怕,只能聽見鍾表滴答走動的聲音。遲硯棠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像一尊無聲的雕像。
心口像被什麼壓着,沉甸甸的,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說不清的失落和荒涼。
她靠着沙發背,仰頭閉了閉眼,眼角有一點酸。那一刻,她甚至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難過什麼。
是哥哥的債、母親的逼迫,還是這個已經漸行漸遠的丈夫?
辦公室裏靜悄悄的,孩子們剛下課,遲硯棠正坐在辦公桌前改着作業。
手機突然震動了幾下,她低頭一看,是媽媽的電話。
她眉心微蹙,有些不想接,可手機卻鍥而不舍地響着,像某種命運的催逼。她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接了。
“棠棠!你哥哥……他出事了!”電話那頭,母親帶着哭腔的聲音撲面而來,帶着慌亂,“他被人打了,現在倒在路邊,臉上全是血,我發視頻給你了,你快看看吧!”
話音未落,手機跳出一條新消息,是一段視頻。
遲硯棠點開,畫面晃動不清,卻能清楚看見那張熟悉而狼狽的臉——她的哥哥,被人踹倒在地,嘴角淌着血,周圍圍着幾個吆喝着的債主,辱罵聲不絕於耳。
她的指尖一僵,視頻才放到一半,她便關掉了。
辦公室的光線仿佛都暗了一層,遲硯棠捏緊手機,呼吸有些發緊。
她恨他。恨這個從她記事起就不斷給家裏帶來麻煩的哥哥,恨他的賭癮、懦弱、無賴,也恨母親總是把所有的期望和責任丟到她頭上。
可——
那終究是她的哥哥。她的親人。
她閉了閉眼,將手機握在掌心,像在掐住自己的猶豫與心軟。
晚上九點多,岑御琛回到家,打開門,屋裏竟意外地亮着燈。他微微一愣。
遲硯棠已經換上家居裙,坐在餐桌旁,身姿纖細溫順,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鋪陳在眼前,菜色比往日都用心。
她抬起頭看他,眉眼柔和,“你回來了。”
岑御琛換鞋的動作頓了頓,嗅到空氣裏熟悉的味道,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做這麼多幹什麼?”
遲硯棠起身接過他手裏的西裝外套,動作輕柔地掛到衣架上,然後替他鬆了鬆領帶,低聲說:“你不是這幾天都在忙項目嗎?應該很累吧……我今天下班早,就想給你做點熱的。”
語氣溫和,眼神裏卻藏着一絲說不清的緊張與試探。
岑御琛抿唇,沒說話,只是走到餐桌邊坐下。
她給他盛湯,夾菜,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像是回到了他們新婚時那段短暫溫存的歲月。
吃到一半,她終於開口,語調盡力裝作自然:“今天工作順利嗎?公司那邊……有沒有什麼難處理的事?”
岑御琛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戒備:“你今天怎麼這麼殷勤?”
遲硯棠手一頓,笑容卻沒有散,只是垂下眼睫:“……沒有什麼。就是看你好久沒吃過我做的飯了。”
她沒再說話,只低頭吃飯,眼角的餘光卻時刻留意他的反應。
晚飯過後,岑御琛去了書房處理文件。
遲硯棠在浴室裏站了許久,熱水沖刷着肩背,帶走白日殘留的疲憊。她輕輕按下噴頭,擦幹身體後,從抽屜裏取出那瓶香水——是岑御琛曾經最喜歡的味道,檀香與鳶尾混合的尾調,淡雅中帶着一絲繾綣旖旎。
她只在鎖骨與手腕處各噴了一下,香氣仿佛無聲地滲入肌膚。鏡中的她穿着一襲煙粉色真絲睡裙,腰身收緊,領口微敞,勾出精致的鎖骨線條。她的五官天生溫婉柔和,眼尾略垂,睫毛濃密,鼻梁挺翹卻不過分鋒利,鼻翼左側那顆小小的紅痣,像一滴朱砂,平添幾分惑人風情。
遲硯棠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輕輕理了理鬢發,端着一杯熱牛奶,走向書房。
岑御琛正靠在椅背上,眉頭緊鎖,揉着太陽穴。聽到門響,他抬起頭,鼻尖率先捕捉到那熟悉的香味,眼神微微一晃。
“牛奶。”遲硯棠聲音輕柔,走到他面前,把杯子放在桌角,“你今晚喝點,有助睡眠。”
燈光灑在她身上,將她的肌膚映得如玉般瑩潤。她垂着眼睫,睫毛在臉頰投下淺淡陰影,耳後幾縷溼發貼在臉頰邊,帶着出浴後的清冷氣息。
岑御琛一瞬間像是回到了他們新婚那年,那個總是溫聲細語、凡事爲他着想的小妻子。
他忽地起身,伸手一扯,便將她整個人拉到懷裏,遲硯棠驚呼一聲,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已被他緊緊扣在腿上。
“你噴這個做什麼?”他低啞開口,聲音喑啞。
遲硯棠心一顫,卻仍笑得溫順:“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嗎?”
岑御琛盯着她的臉,越看越沉。他的目光在她細長的眉眼間遊移,滑過那挺翹的鼻梁,最後落在那顆藏在燈光陰影裏的紅痣上。那是他記憶中最動情的細節,每次親吻到那處,她總會輕輕顫一下,像枝頭初融的雪。
他像是被蠱惑般,低頭含住那處柔嫩,唇舌輾轉,吮吸出一點嫣紅。
遲硯棠低聲喘息,指尖抓住他襯衫的領口,身體僵硬又抗拒不了本能的戰栗。
遲硯棠埋首在他懷裏,沒說話。
臥室的門“砰”地一聲關上,夜色翻涌如潮水,所有壓抑、克制與試圖討好的溫柔,終歸在身體交纏間化作緘默的求饒。
清晨,天光微亮。
岑御琛睜開眼,側頭伸手去摸,卻撲了個空。
他微微皺眉,翻身坐起,床單上還留着昨夜溫存後的褶皺,但身邊早已空空如也。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遲硯棠的手機,顯然忘了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