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
這是陳非恢復意識後的第一感覺。仿佛有人用燒紅的鐵棍從她後腦勺捅進去,在腦漿裏攪動。她下意識去摸自己的頭,卻摸到一手黏膩的汗。
耳邊傳來"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的聲音。
"陳非?你還在睡啊?都九點了,再不去報到就遲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在耳邊炸開。
陳非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斑駁發黃的天花板,一盞搖搖欲墜的白熾燈,還有——上鋪的木板床底?她明明住在高層公寓裏,哪來的上鋪?
她一個激靈坐起身,動作太猛,眼前一陣發黑。等視線恢復清晰,她看清了站在床邊的女孩——圓臉,麻花辮,碎花襯衫。這不是她大學室友王麗嗎?可是王麗明明已經...
"發什麼呆呢?"王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趕緊的,我聽說物理系那個白之已經報到了,好多女生都跑去看了。"
白之?物理系?
陳非的呼吸一滯,她機械地轉頭看向床頭——1978年9月5日的日歷赫然在目。牆上貼着"爲實現四個現代化而奮鬥"的標語,床頭擺着一個掉了漆的搪瓷缸子。
"啪",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不是夢。
"你幹嘛呢?"王麗被她嚇了一跳,"中邪了?"
陳非沒回答,她顫抖着摸向枕邊,那裏放着一面小鏡子。鏡中的女孩十八九歲模樣,杏眼櫻唇,皮膚因爲常年營養不良而略顯蒼白,卻掩不住那股蓬勃的朝氣。
這是她。1978年的她。
"我...我馬上好。"陳非聽見自己的聲音幹澀得不像話。
王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快點,我先去食堂占位子了。"說完便風風火火地走了出去。
宿舍門關上的瞬間,陳非癱軟在床上。她最後的記憶是2023年的冬天,她爲了救一個橫穿馬路的小女孩被卡車撞飛...然後,就回到了這裏?
她環顧四周,這間八人宿舍簡陋得令人心酸,卻真實得不容置疑。鐵架床,木桌椅,牆上貼着的課程表——哈工大1978級中文系一班。
陳非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下來。她抹了把臉,迅速穿好衣服——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這是她最好的衣服了。
"既然老天給我這個機會..."她對着鏡子整理頭發,把及肩的黑發扎成一個利落的馬尾,"這次,我一定要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她抓起報到材料沖出宿舍樓。九月初的哈爾濱已經帶着涼意,陽光卻依然燦爛。校園裏到處是穿着樸素的學生,自行車鈴聲響成一片,遠處的主樓前拉着"歡迎新同學"的橫幅。
陳非站在宿舍樓前的梧桐樹下,深深吸了一口氣。1978年的空氣,沒有霧霾,沒有汽車尾氣,只有陽光和草木的清香。
她邁步向報到處走去,心跳越來越快。如果今天是報到日,那麼他一定也在...
主樓前的廣場上人頭攢動,各系的迎新攤位排成一排。陳非的目光越過人群,精準地鎖定在那個挺拔的身影上——白襯衫,黑褲子,清瘦高挑,站在物理系的攤位前低頭填寫表格。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白之。
陳非的腳步驟然停住。四十多年了,她以爲自己早已忘記那張臉,可此刻心髒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暗戀了他整整四年,卻因爲自卑從未表白,畢業後各奔東西,聽說他去了美國深造,再後來...
"同學?中文系的報到處在那邊。"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好心地提醒她。
陳非回過神來,道了聲謝,卻沒有走向中文系,而是鬼使神差地朝物理系走去。
白之剛好填完表格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他的眼睛比陳非記憶中還要好看,像兩泓清澈的泉水,平靜無波,卻又深不見底。
"有事?"白之的聲音很淡,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疏離感。
陳非張了張嘴,突然發現自己沒有合適的理由搭話。前世的她絕不敢這樣貿然接近白之,可現在...
"我...我聽說物理系要考英語分級測試?"她急中生智,指了指白之手中的表格。
白之微微蹙眉:"你是物理系的?"
"不是,中文系。"陳非老實回答,隨即補充道,"但我對物理很感興趣。"
白之的表情明顯寫着"不感興趣",他禮貌性地點點頭:"英語測試所有新生都要參加。"說完便轉身離開,背影挺拔如鬆。
陳非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她太了解白之了,貿然糾纏只會適得其反。不過沒關系,來日方長。這一次,她有的是辦法讓他注意到自己
陳非望着他的背影,握緊了拳頭。這一次,她不會再做一個遠遠觀望的暗戀者。她要走進他的世界,不僅作爲愛慕者,更要成爲能與他並肩同行的人。
回到宿舍,陳非從箱子裏翻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在第一頁鄭重寫下:"1978年9月5日,重生第一天。目標:1.轉物理系;2.追上白之;3.改變命運。"
窗外,夕陽西下,爲哈工大的老建築鍍上一層金色。陳非站在窗前,看着校園裏來來往往的學生,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力量。
這一次,她不會再留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