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晚的意識漂浮在半空中，低頭就能看見躺在冰冷停屍間裏的自己——臉色蒼白如紙，唇瓣毫無血色，曾經靈動的眼睛緊緊閉着，再也不會睜開。
三天前，她還坐在顧子涵的車裏，看着他遞來的那杯加了“料”的果汁，傻傻地以爲那是他特意爲她準備的解暑飲品。她甚至在喝下去之前，還偷偷瞟了一眼不遠處傅斯寒的公寓窗口，心裏揣着幼稚的期待：如果她出了什麼事，小叔叔會不會像她想象中那樣，爲她慌一次？
這個念頭剛落下，劇烈的腹痛就席卷了全身。她抓着顧子涵的手臂，聲音發顫：“子涵，這果汁……”
顧子涵臉上的溫柔瞬間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嫌惡。他推開她的手，像丟垃圾一樣把她甩在副駕駛座上：“蘇晚晚，別裝了。要怪就怪你擋了我和淼月的路，誰讓你有個那麼厲害的小叔叔，卻偏偏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林淼月的臉從後座探出來，妝容精致的臉上滿是得意：“晚晚，子涵本來就該是我的。你以爲他真的喜歡你？他不過是想借着你，攀附上傅家罷了。現在你沒用了，自然該讓位。”
那是蘇晚晚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段話。
她是被傅斯寒養大的。父母在她五歲那年意外去世，是當時剛滿二十歲的傅斯寒，毅然輟學接手了家裏的產業，把她從孤兒院接了回來，一養就是十三年。他對她極好，好到把她寵成了公主——她想要的東西，第二天一定會出現在她的房間裏；她害怕打雷，每個雷雨夜他都會坐在她的床邊，給她講睡前故事，直到她睡着；她挑食不吃青菜，他會變着花樣把青菜做成各種小吃，哄着她一口口吃下。
可這份好，卻帶着一層若有似無的距離。他從不跟她有過分親密的肢體接觸，總是叫她“晚晚”，語氣溫和卻帶着長輩的克制；他會在她跟別的男生走得近時，眼神變得冰冷，卻從不說一句阻止的話，只在她問起時，淡淡地說“你長大了，該有自己的朋友”。
高中那年，顧子涵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他會在她教室樓下等她放學，會給她送親手做的便當，會在她生日時給她準備盛大的驚喜。周圍的同學都在起哄，說顧子涵是真的喜歡她。
蘇晚晚的心，也跟着動搖了。不是因爲顧子涵有多好，而是因爲她想知道，傅斯寒到底在不在意她。她故意在傅斯寒面前提起顧子涵，看着他依舊平靜的側臉，心裏的失落像潮水一樣蔓延。
“小叔叔，顧子涵問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你覺得……我應該答應嗎？”她攥着衣角，緊張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傅斯寒正在看文件的手頓了頓，抬眸看向她。他的眼神很深，像是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緒，可開口時，卻依舊是那副淡然的語氣：“晚晚，感情的事，你自己決定就好。只要你開心，小叔叔都支持你。”
那一刻，蘇晚晚的心徹底涼了。她以爲，傅斯寒對她只有長輩對晚輩的疼愛，沒有半分男女之情。於是，在顧子涵再次表白時，她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她以爲，她能看到傅斯寒的在意，哪怕只是一點點。可她錯了。自從她跟顧子涵在一起後，傅斯寒除了偶爾提醒她“注意安全”，就再也沒有過多的幹涉。他依舊會給她準備她愛吃的零食，依舊會在她晚歸時留一盞燈，可那份溫和裏，卻多了一層她看不懂的疏離。
直到她被顧子涵毒害，靈魂漂浮在空中，她才看到了傅斯寒隱藏在克制下的深情。
靈魂消散的第一天，她飄回了傅家別墅。客廳裏一片狼藉，名貴的瓷器碎了一地，傅斯寒坐在沙發上，身上還穿着那套她最喜歡的深灰色西裝，可西裝上沾着灰塵，頭發凌亂，眼底布滿了紅血絲。他手裏拿着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一臉燦爛，是去年她生日時，他陪她去遊樂園拍的。
“晚晚……”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手指輕輕摩挲着照片上她的臉，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照片上，“你怎麼能……怎麼能就這麼離開我？”
就在這時，助理匆匆走了進來，遞上一份文件：“傅總，顧家的所有產業已經被我們全面打壓，資金鏈徹底斷裂，現在已經申請破產了。顧先生和顧太太已經聯系不上顧子涵，正在到處找他。”
傅斯寒抬眸，眼神裏的冰冷足以將人凍傷：“找到顧子涵，我要他……生不如死。”
蘇晚晚飄在他身邊，看着他眼底的痛苦和狠戾，心裏像被刀割一樣疼。她想抱抱他，告訴他她在這裏，可她的手卻一次次穿過他的身體。
“小叔叔，對不起……”她哽咽着，“是我太傻，是我錯了……”
靈魂消散的第二天，傅斯寒把她的屍體從停屍間接了回來，安置在她的房間裏。他沒有讓任何人靠近，只是一個人坐在她的床邊，握着她冰冷的手，一遍遍跟她說着話。
“晚晚，你還記得嗎？你五歲剛到傅家的時候，晚上總是哭着要媽媽，我抱着你在客廳裏走了一整夜，你才睡着。”
“你七歲那年，第一次學騎自行車，摔破了膝蓋，你不讓別人碰，非要等我回來給你包扎，還哭着說‘小叔叔的手最溫柔’。”
“你十五歲生日那天，跟我說你喜歡隔壁班的男生，我當時心裏好慌，卻只能跟你說‘要好好保護自己’。”
“晚晚，我不是不喜歡你，我是太喜歡你了。我怕我對你的心思被你發現，你會害怕，會離開我。我怕我這個‘小叔叔’的身份，會讓你覺得惡心。我想等你再長大一點，等你能接受我的時候，再告訴你我的心意。可我沒想到，我還是晚了……”
他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肩膀劇烈地顫抖着，壓抑的哭聲像困獸的嘶吼，讓人聽着心碎。蘇晚晚飄在他身邊，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卻怎麼也掉不到他的臉上。
“小叔叔，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她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頭發，卻只能穿過一片虛空，“你不要自責，不是你的錯，是我太笨，沒有早點發現你的心意……”
那天下午，傅斯寒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蘇晚晚跟着飄進去，看到書桌上擺滿了酒瓶，地上全是空酒罐。他拿着一瓶白酒，仰頭往嘴裏灌，眼神空洞得嚇人。
“爲什麼……爲什麼我沒有保護好你？”他喃喃自語，聲音裏滿是絕望，“我明明知道顧子涵不是什麼好人，我明明可以阻止你的，可我卻因爲害怕失去你，選擇了沉默……晚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喝得酩酊大醉，最後趴在書桌上，手裏還緊緊攥着她的一縷頭發——那是他昨天從她的梳子上取下來的。蘇晚晚看着他狼狽的樣子，心像被揉成了一團，疼得無法呼吸。
靈魂消散的第三天，蘇晚晚飄到了顧子涵的藏身之處。那是一個破舊的出租屋，林淼月正坐在顧子涵身邊，給他包扎傷口。顧子涵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手臂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刀傷，看起來狼狽不堪。
“子涵，怎麼辦？傅斯寒好像瘋了一樣，到處找我們，顧家也破產了，我們以後該怎麼辦啊？”林淼月的聲音帶着哭腔，眼神裏滿是恐懼。
顧子涵推開她的手，語氣暴躁：“還不是因爲你！當初要不是你非要我除掉蘇晚晚，我們怎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傅斯寒那個瘋子，他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你怪我？”林淼月也來了脾氣，“當初是誰說蘇晚晚擋了我們的路？是誰說只要除掉蘇晚晚，就能得到傅家的資源？現在出事了，你倒怪起我來了！”
就在這時，出租屋的門被一腳踹開，幾個黑衣保鏢沖了進來，直接把顧子涵和林淼月按在了地上。爲首的保鏢面無表情地說：“顧先生，傅總請你過去一趟。”
顧子涵嚇得渾身發抖，掙扎着想要逃跑，卻被保鏢死死按住。林淼月更是嚇得哭了出來，不停地求饒：“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們放過我吧！”
蘇晚晚看着他們被帶走，心裏沒有絲毫的快意，只有無盡的悲涼。如果當初她沒有一時沖動跟顧子涵在一起，如果當初她能多給傅斯寒一點信任，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接下來的幾天，蘇晚晚一直跟在傅斯寒身邊。她看着他處理公司的事務，看着他派人折磨顧子涵——顧子涵被打斷了雙腿，毀了容，每天都活在痛苦和恐懼中，林淼月也被送進了監獄，爲她的所作所爲付出了代價。可傅斯寒臉上的笑容，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每天都會去她的房間，坐在她的床邊，跟她說話，給她講她沒聽過的故事。他會把她喜歡的零食放在床頭櫃上，會給她的花瓶裏插上新的鮮花，好像她只是睡着了，隨時都會醒過來一樣。
靈魂消散的第七天，蘇晚晚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她知道，她快要離開了。
那天下午，傅斯寒坐在她的房間裏，手裏拿着一枚戒指。那是一枚設計簡約的鑽戒，鑽石不大，卻很亮。他把戒指輕輕放在她的手心裏，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晚晚，這是我早就準備好的戒指。我本來想在你十八歲生日那天，跟你表白，把這枚戒指送給你。可現在……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蘇晚晚飄在他面前，看着他眼底的深情和絕望，最後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傅斯寒猛地抬起頭，眼神裏滿是震驚。他感覺到手背上的那一點溫熱，像是錯覺，又像是真實存在的。
“晚晚？”他試探着叫了一聲，聲音裏帶着一絲期待，“是你嗎？晚晚，你是不是還在這裏？”
蘇晚晚看着他，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想告訴他，她在這裏，她很愛他，她舍不得他。可她的身體卻越來越透明，一點點消散在空氣中。
“小叔叔，”她在心裏默念，“如果有來生，你一定要記得保護我，一定要早點告訴我你的心意……”
……
“晚晚，醒醒，該起床上學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晚晚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傅斯寒溫柔的臉龐。他穿着一身幹淨的白襯衫，頭發梳理得整齊，眼底沒有紅血絲，也沒有絕望，只有滿滿的寵溺。
“小叔叔？”蘇晚晚愣住了，她看着周圍的環境——這是她在傅家別墅的房間，牆上還貼着她喜歡的明星海報，書桌上放着她昨天沒寫完的作業。一切都跟她記憶中的樣子一模一樣，卻又帶着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怎麼了？還沒睡醒嗎？”傅斯寒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啊。快起來吧，早餐已經做好了，是你喜歡的小籠包和豆漿。”
蘇晚晚看着他的手，那只手溫暖而有力，不再是她記憶中冰冷顫抖的樣子。她試探着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小叔叔……”她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你……你還記得嗎？”
傅斯寒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記得什麼？記得你昨天晚上偷偷吃了一塊巧克力，還跟我說你沒吃？”
蘇晚晚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深。他好像……不記得前世的事情了？可他對她的態度，卻比前世溫柔了很多，沒有了那份刻意的疏離。
“晚晚，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傅斯寒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蹲下身，平視着她的眼睛，語氣裏滿是擔憂。
“我沒事，小叔叔。”蘇晚晚搖了搖頭，把心裏的疑惑壓了下去。不管他是不是記得前世的事情，只要他還在她身邊，只要她還能看到他的笑容，就夠了。
從那天起，蘇晚晚開始了新的生活。傅斯寒對她比前世更好，好到讓她覺得有些不真實。他會在她放學時，親自去學校接她；他會在她寫作業時，坐在她身邊看書，陪她一起熬夜；他會在她跟別的男生說話時，不動聲色地走過來，把她拉到自己身邊，語氣自然地說“晚晚，該回家了”。
蘇晚晚的心裏，漸漸升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她總覺得，傅斯寒對她的好，不僅僅是長輩對晚輩的疼愛，還帶着一絲她看不懂的深情。
直到高中二年級的那天，顧子涵像前世一樣，在她教室樓下等她，手裏拿着一束玫瑰花。
“晚晚，我喜歡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嗎？”顧子涵的臉上帶着自信的笑容，眼神裏滿是志在必得。
周圍的同學又開始起哄，蘇晚晚卻沒有像前世一樣心動，反而下意識地看向了不遠處的校門口——傅斯寒的車，就停在那裏。
就在這時，傅斯寒從車裏走了下來，快步走到她身邊，把她護在身後，眼神冰冷地看着顧子涵：“顧同學，晚晚還小，不適合談戀愛。請你以後不要再打擾她。”
顧子涵愣住了，他沒想到傅斯寒會突然出現，還說出這樣的話。他不服氣地說：“傅先生，這是我和晚晚之間的事情，跟你沒關系吧？”
“晚晚是我養大的，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傅斯寒的語氣不容置疑，他轉過頭，看向蘇晚晚，眼神瞬間變得溫柔，“晚晚，我們回家。”
蘇晚晚看着他的側臉，心裏突然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覺。前世的記憶，像潮水一樣涌入她的腦海——她被顧子涵毒害時的痛苦，傅斯寒抱着她的屍體痛哭時的絕望，他在書房裏喝酒自責的樣子，還有她消散前，滴在他手背上的那滴眼淚……
“小叔叔……”蘇晚晚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她撲進傅斯寒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他，“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
傅斯寒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緊緊地抱住她，聲音帶着一絲顫抖：“晚晚，你……”
“小叔叔，前世是我不好，是我太傻，沒有早點發現你的心意，還跟顧子涵在一起，讓你受了那麼多苦。”蘇晚晚哽咽着，“對不起，小叔叔……”
傅斯寒輕輕拍着她的背，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傻丫頭，都過去了。前世的事情，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早點告訴你我的心意。這一世，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了。”
蘇晚晚抬起頭，看着他眼底的深情，用力地點了點頭：“嗯，這一世，我也不會再離開你了。”
周圍的同學都看傻了眼，顧子涵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他沒想到，傅斯寒竟然會對蘇晚晚有這樣的心思，更沒想到蘇晚晚會對傅斯寒如此依賴。
從那天起，蘇晚晚和傅斯寒就再也沒有隱藏過彼此的心意。他們像所有情侶一樣，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看電影，一起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傅斯寒會把她寵成公主，卻也會在她犯錯時，耐心地教育她；蘇晚會依賴他，卻也會在他疲憊時，給他泡一杯熱茶，幫他按摩肩膀。
高考結束後，傅斯寒帶着蘇晚晚去了法國。在埃菲爾鐵塔下，他單膝跪地，拿出了一枚鑽戒——那枚跟前世一模一樣的鑽戒。
“晚晚，”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裏滿是深情，“從你五歲來到我身邊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經屬於你了。這一世，我不會再錯過你。你願意嫁給我，做我一輩子的妻子嗎？”
蘇晚晚看着他，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卻笑着點了點頭：“我願意，小叔叔，我願意。”
傅斯寒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站起身，緊緊地抱住她。夕陽下，埃菲爾鐵塔的影子落在他們身上，溫暖而美好。
一年後，蘇晚晚和傅斯寒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婚禮的場地選在了海邊，到處都擺滿了蘇晚晚喜歡的白玫瑰。傅斯寒邀請了所有的親朋好友，卻在婚禮上，對着所有人宣布：“今天的婚禮，只爲蘇晚晚一個人舉辦。她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愛人，是我想要用一生去守護的人。”
蘇晚晚穿着潔白的婚紗，看着身邊的傅斯寒，心裏滿是幸福。她知道，這一世，她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找到了那個願意用一生去守護她的人。
婚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