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震耳欲聾的喧囂如同實質的海嘯,裹挾着絕望、瘋狂和血腥氣,狠狠拍打在張楊的脊背上。他緊貼着官道邊緣,幾乎是伏在馬背上,逆着那潰散奔逃的、失去理智的人潮洪流,艱難地向後軍方向推進。每一次揮刀格開胡亂揮舞過來的兵刃,每一次用刀鞘狠狠砸開撞過來的軀體,都像是在與一頭無形的混亂巨獸搏鬥。汗水混着濺起的泥漿,模糊了他的視線,喉嚨裏滿是鐵鏽般的腥甜味。

“穩住!並州軍的兄弟!向我靠攏!王五——!” 他的嘶吼在震天的哭喊和慘叫聲中顯得如此微弱,但前方那杆由王五拼死擎着的、代表行軍司馬的赤紅旗幟,就是這無邊黑暗中唯一的光標。

王五帶着督軍隊幸存的幾十個悍卒,如同礁石般釘在官道中央,水火棍換成了染血的環首刀,背靠背結成一個簡陋卻凶悍的小陣。他們用刀背劈砍,用盾牌猛撞,硬生生在瘋狂的人流中撐開一小片喘息之地,收攏着那些被沖散的、眼神驚惶的並州後軍士卒。看到張楊沖來,王五布滿血污的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猙獰:“司馬!這邊!”

張楊猛沖過去,戰馬幾乎撞入陣中。他勒住繮繩,環首刀指向洛陽城東南角那沖天而起的濃煙和火光,聲音嘶啞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都聽着!那不是西涼兵!是城裏亂了!自己人打起來了!不想被踩死的,不想被當成叛軍砍頭的,都給老子拿起家夥,跟着老子結陣!守住了,才有活路!亂跑就是死!”

他的話語,在極度的恐慌中,如同冰水澆頭,讓那些被沖得暈頭轉向的士兵找回了一絲理智。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盲目的恐懼。看到主將還在,看到那面熟悉的紅旗還在,看到督軍隊的刀鋒還在,殘存的秩序感被強行喚醒。

“結陣!快!長矛手在外!刀盾手補位!” 王五厲聲催促。混亂中,殘存的軍官和老兵本能地開始呼喝,推搡着身邊的同袍。雖然歪歪扭扭,雖然不斷有人被外面的人流裹挾着踉蹌跌倒,但一個以張楊和王五爲核心、人數約數百人的圓陣,終於在官道邊緣艱難地形成了。矛尖顫抖着對外,盾牌相互磕碰着勉強支撐,像驚濤駭浪中一艘隨時可能傾覆的破船,卻死死扼守着官道的一角。

城內的混亂似乎愈演愈烈,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各種駭人的呼喊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城外這巨大的“勤王”營地,在最初的、毀滅性的恐慌爆發之後,一部分精悍的部隊(如丁原中軍、袁紹、曹操等部分核心)終於勉強穩住了陣腳,憑借着親衛精銳結陣自保,冰冷的殺意逼退了混亂的人流。而更多失去組織的散兵遊勇,則如同退潮後的垃圾,在營盤間的泥濘空地上茫然四顧,或癱倒在地,或驚魂未定地尋找着各自的隊伍。

一夜煎熬。

當東方的天際終於泛起一絲慘淡的魚肚白,驅散了些許濃重的黑暗,卻無法驅散那彌漫在空氣中、深入骨髓的焦糊味、血腥味和絕望的氣息。洛陽城內的火光似乎小了些,但濃煙依舊滾滾。城外營盤滿目瘡痍,倒塌的柵欄、散落一地的輜重、被踐踏得不成人形的屍體、以及無數蜷縮在泥濘裏瑟瑟發抖、眼神空洞的幸存者,構成了一幅末日後的景象。

張楊感覺自己的骨頭縫裏都在往外滲着寒氣。他拄着刀,站在那個維持了一夜、如今已搖搖欲墜的圓陣中央,身上的甲胄沾滿了泥漿和暗紅的血漬,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王五靠在一輛歪倒的輜重車旁,一條胳膊用撕下來的衣襟草草包扎着,滲着血,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昨夜收攏起來的幾百殘兵,此刻也如同霜打的茄子,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相對整齊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片死寂的哀鴻遍野。一隊衣甲鮮明、打着“大將軍府”旗號的騎兵,在一名面容冷峻的軍官帶領下,徑直穿過狼藉的營區,來到了丁原中軍帥旗所在的位置。那軍官翻身下馬,對着被親衛嚴密護衛着的丁原,大聲傳達了命令。

雖然隔得遠,聽不清具體內容,但張楊看到丁原那本就疲憊不堪的臉上,瞬間又蒙上了一層更深的陰霾,甚至夾雜着一絲屈辱的憤怒。丁原沉默片刻,最終只是僵硬地點了點頭。那傳令軍官隨即上馬,又朝着張楊這個方向奔來。

“哪位是張楊張司馬?” 軍官勒住馬,居高臨下,聲音帶着公事公辦的冷漠,眼神掃過這群狼狽不堪的軍卒,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末將便是!” 張楊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剛從泥潭裏撈出來的叫花子。

“大將軍有令!” 軍官展開一份帛書,朗聲宣讀,聲音在寂靜的清晨傳得很遠,“着武猛從事張楊,即刻卸去後軍督管之責,隨丁使君入城,大將軍府問話!不得延誤!” 念罷,也不等張楊回應,將帛書隨手一拋,便調轉馬頭,帶着騎兵絕塵而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會沾染上此地的晦氣。

那卷輕飄飄的帛書落在泥濘裏。王五掙扎着想去撿,張楊卻先一步彎腰拾起,用力甩了甩上面的泥水,緊緊攥在手裏。冰冷的帛書貼在掌心,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何進召見?’ 張楊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念頭。在這遍地狼藉、丁原損兵折將威信大損的節骨眼上,何進點名要見他這個小角色?是福是禍?昨夜城外炸營,城內騷亂,何進這頭蠢豬肯定焦頭爛額,急需找替罪羊或者…能辦事的刀子?他猛地想起歷史上何進那優柔寡斷又剛愎自用的性格,以及他對丁原並州軍隱隱的忌憚。‘媽的,這渾水…不去也得去了!’

“王五!” 張楊的聲音帶着一夜鏖戰的沙啞,“後軍…暫時交給你!約束好兄弟們,清點人數,救治傷員,收集散落的輜重!能用的都撿回來!等我回來!” 他目光掃過周圍那些驚魂未定的面孔,“都打起精神來!天塌不下來!昨夜咱們守住了,今天一樣能活!”

他沒有更多豪言壯語,只是用力拍了拍王五沒受傷的肩膀,又環視了一圈殘存的士卒,那眼神裏的堅定像是一劑強心針。然後他翻身上馬,看了一眼丁原帥旗的方向,催動同樣疲憊的戰馬,跟了上去。

入城的景象比城外好不了多少。往日繁華的街市一片死寂,店鋪門窗緊閉,街道上散落着雜物和零星的血跡。偶爾有巡邏的兵卒匆匆而過,眼神警惕而凶狠。空氣中依舊殘留着煙火氣和淡淡的血腥味。高大的宮牆和巍峨的闕樓在晨曦中沉默地矗立着,卻透着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大將軍府邸位於宮城附近,戒備森嚴。巨大的門楣,朱漆的大門,門口矗立着兩排如同雕塑般、甲胄鋥亮、殺氣騰騰的持戟衛士。與張楊這一身泥污血漬、風塵仆仆的模樣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在府邸側門,張楊被攔下了。一個穿着體面皂衣、留着兩撇鼠須的門吏,捏着鼻子,用眼角餘光上下打量着張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不可回收的垃圾。

“站住!大將軍府邸,豈容你這等醃臢軍漢擅闖?通報姓名官職!可有名刺?” 門吏的聲音尖細而傲慢,帶着一股濃濃的官僚腔調。

張楊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竄起的火苗。他娘的,老子在城外差點被踩死,在泥裏血裏滾了一夜,到這還要被個看門的刁難?他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抱拳道:“煩請通稟,並州武猛從事張楊,奉大將軍鈞令前來問話。” 他晃了晃手裏那份沾着泥點的帛書。

門吏瞥了一眼那泥乎乎的帛書,嫌棄地皺了皺眉,鼻孔裏哼了一聲:“等着!” 說完,慢悠悠地轉身進了門房,好一會兒才出來,依舊板着臉:“進去吧!記住,走側廊!別踩髒了中庭的青磚!先去那邊廂房候着,自有人領你去偏廳!” 他隨手一指旁邊一個堆放雜物的低矮耳房。

‘KPI考核?這死太監要是擱老子手下,第一個月績效就得負分滾蛋!’ 張楊內心瘋狂吐槽,臉上卻還得維持着恭敬:“多謝。”

在陰暗潮溼、散發着黴味的耳房裏等了足足小半個時辰,張楊感覺自己身上的泥漿都快幹結成殼了。期間只有一個小廝面無表情地給他端來一碗渾濁的涼水。直到他耐心快要耗盡時,才有一個穿着青色文吏服飾、面無表情的中年人出現,冷冷道:“張從事,跟我來。”

穿過曲折的回廊,庭院深深。大將軍府的奢華在晨曦中展露一角:雕梁畫棟,奇石異草,連廊柱都漆得光可鑑人。這與城外營地的地獄景象,與城內街市的蕭條破敗,形成了天壤之別。張楊跟在文吏身後,靴子踩在光潔如鏡的青石板上,留下一個個清晰的泥腳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內心卻充滿了荒誕感和冰冷的憤怒。‘何屠夫,你召來的這些“忠勇”在外面自相殘殺、餓殍遍野,你倒是在這裏享受得很!’

終於,他被引到一處相對僻靜的偏廳外。文吏示意他停下,自己進去通報。透過敞開的廳門,張楊一眼就看到了廳內的情形。

丁原站在下首,背脊挺得筆直,但微微佝僂的肩膀和灰敗的臉色,透露出他此刻承受的巨大壓力和屈辱。他身旁站着張遼,年輕的臉龐緊繃着,嘴唇抿成一條線,按在劍柄上的手因爲用力而指節發白,眼神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死死盯着地面,似乎在強忍着滔天的怒火。

上首主位,端坐着一個身形極其魁梧的壯漢。他年約四十許,方面闊口,虯髯戟張,皮膚黝黑粗糙,穿着一身華貴的紫袍常服,卻依舊掩蓋不住那股子屠戶出身的粗豪與草莽氣。正是當朝大將軍,何進。他臉色陰沉,眉頭緊鎖,一手按着面前的幾案,案上堆着幾卷凌亂的竹簡,顯然心情極差。他身後侍立着幾個幕僚模樣的人,也都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廳內的氣氛凝重得如同灌滿了鉛。

“並州武猛從事張楊,奉令帶到!” 文吏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何進那帶着血絲、如同銅鈴般的眼睛猛地掃了過來,銳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在張楊身上,帶着審視、煩躁和不耐。他顯然沒心情欣賞張楊這身“戰場限定版”的裝扮,只是粗聲粗氣地喝道:“進來!”

張楊深吸一口氣,邁步跨過高高的門檻,走到廳中,對着何進單膝跪地,抱拳行禮,聲音洪亮而清晰:“末將張楊,拜見大將軍!”

“抬起頭來!” 何進的聲音如同悶雷。張楊依言抬頭,目光不卑不亢地迎上何進那充滿壓迫感的視線。他能清晰地看到何進眼中未消的怒火和深深的疲憊。昨夜內外交困,這位屠夫出身的大將軍顯然也沒睡好。

“丁建陽!” 何進的目光又轉向丁原,語氣帶着毫不掩飾的質問和遷怒,“看看你並州軍做的好事!昨夜城外炸營,死傷枕藉!多少兵馬潰散!連累各軍!更有流言,竟有並州軍卒趁亂沖擊城門!你如何解釋?!” 他猛地一拍幾案,震得案上竹簡跳了起來。

丁原身體微微一晃,臉色更加灰敗,他張了張嘴,聲音幹澀沙啞:“大將軍明鑑!昨夜城外之亂,實因城內火起,流言四起,各軍驚惶所致!非獨我並州軍之過!沖擊城門之事,純屬流言構陷!我並州軍紀律嚴明,絕無…”

“紀律嚴明?” 何進粗暴地打斷了丁原,發出一聲充滿嘲諷的冷哼,他猛地一指張楊,“那昨夜城外,爲何只有你並州後軍一部,尚能結陣自保,未徹底潰散?若非心中有鬼,何故如此戒備森嚴?!” 這邏輯簡直蠻橫無理,將丁原最後一絲辯解的空間都堵死了。顯然,何進需要一個人來承擔這巨大的混亂責任,以平息其他諸侯的怨氣和皇帝的詰問。根基相對淺薄、又非其嫡系的並州軍和丁原,成了最好的靶子。

丁原胸口劇烈起伏,臉色由灰敗轉爲一種不正常的潮紅,顯然氣到了極點,卻又無法辯駁。張遼更是猛地抬頭,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手已經按在了劍格之上!廳內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

‘我靠!這死胖子甩鍋技術一流啊!’ 張楊心中警鈴大作。他知道,再不開口,丁原很可能被何進當場拿下問罪,整個並州軍都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他必須轉移火力,而且要給何進一個台階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張楊猛地再次抱拳,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恰到好處的悲憤和忠誠:“大將軍息怒!末將鬥膽,有下情稟報!”

何進那充滿戾氣的目光瞬間釘在張楊身上,帶着被打斷的不悅和一絲審視:“哦?你有何話說?” 他倒想看看,這個昨夜在混亂中表現還算“扎眼”的小小從事,能說出什麼花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張楊身上。丁原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微光,有擔憂,也有一絲絕境中的希冀。張遼則緊張地盯着張楊,生怕他說錯一句。

張楊深吸一口氣,語速清晰而快速,帶着一種身處現場的急迫感:“啓稟大將軍!昨夜城外之亂,根源確在城內火起,流言惑衆!彼時末將正在後軍督管,親見各營驚惶,士卒如無頭之蠅!流言初起時,言‘西涼兵至’者有之,言‘並州軍作亂’者有之,言‘搶糧’、‘殺人’者更是數不勝數!衆口鑠金,三人成虎!士卒不明就裏,只覺大禍臨頭,故而奔逃踩踏,釀成大禍!此乃信息不通、號令不明之故,非獨哪一軍之過也!”

他先點出混亂的根源是信息差和恐慌,將“並州軍作亂”的帽子歸爲流言之一,巧妙地避開了核心指控。接着,他話鋒一轉,矛頭直指核心:

“至於我後軍一部能結陣自守,實乃無奈之舉!末將奉丁使君嚴令,督管後軍序列,職責所在,不敢有失!昨夜亂起,潰兵如潮,若我部亦隨之潰散,非但自身難保,更恐沖撞中軍帥旗,危及大將軍信賴之股肱——丁使君安危!且亂兵四散,若沖擊洛陽城門,驚擾聖駕,則我並州軍萬死難贖其罪!故末將唯有拼死約束部衆,結陣自守,一則保我並州兒郎性命,二則免於釀成更大禍患,沖擊京畿重地!此乃恪盡職守,絕非心中有鬼!請大將軍明察!”

張楊的話語鏗鏘有力,條理清晰。他將“結陣自守”的行爲,拔高到了“恪盡職守”、“保護主帥(丁原)”、“避免沖擊京城驚擾聖駕”的高度!每一句都扣着“忠君”、“盡責”的大帽子,讓何進想揪着“戒備森嚴”這點發難都無從下口!畢竟,保護丁原(何進名義上的下屬)和防止沖擊洛陽城門(保護皇帝),在政治正確上無可指摘!

何進愣住了。他本想揪住丁原和並州軍狠狠發作一番,以儆效尤,堵住悠悠衆口。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狼狽不堪的小小從事,口齒如此伶俐,一番話滴水不漏,不僅把責任推給了“流言”和“恐慌”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還把他並州軍的“異常”舉動包裝成了“忠勇可嘉”、“顧全大局”?這彎轉得太快,讓他一時有點懵。他身後的幕僚們也露出了些許訝異的神色,重新打量起這個泥人般的武將。

丁原緊繃的身體微微鬆弛了一絲,看向張楊的眼神充滿了意外和一絲感激。張遼按在劍柄上的手,也悄然鬆開了幾分。

何進眯起他那雙銅鈴大眼,重新審視着張楊,虯髯微微抖動,似乎在琢磨張楊話語裏的分量。廳內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幾息。終於,何進那緊鎖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絲,雖然臉色依舊陰沉,但那股擇人而噬的戾氣明顯消退了不少。他重重哼了一聲,算是勉強接受了張楊的解釋,不再盯着丁原窮追猛打,但顯然也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並州軍。

“哼!巧舌如簧!” 何進的聲音依舊粗糲,但語氣緩和了些,“就算昨夜事出有因,你並州軍未徹底潰散,算你等約束尚可。但丁建陽!” 他又看向丁原,“你部遠道而來,兵疲將乏,昨夜又遭此混亂,損折不小。如今京畿局勢紛亂,強敵環伺(他意指董卓),你部這數千殘兵,駐扎城外,於大局何益?徒耗糧秣,更易再生事端!”

丁原心中一沉,這是要剝奪他的兵權?還是把他打發走?

何進沒給丁原思考的時間,目光又落回張楊身上,帶着一種上位者臨時起意的隨意和不容置疑:“張楊!本將軍看你口齒清晰,臨危尚知約束部衆,倒也算個人才。你既是並州武猛從事,熟悉並州風物人情。眼下朝廷用人之際,本將軍給你一個機會!”

張楊心頭一跳,屏住呼吸。

何進大手一揮,如同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着你即刻卸去軍中雜務,持本將軍手令,速返並州!爲朝廷,也爲本將軍,招募精壯敢戰之士!多多益善!糧秣器械,可便宜行事,就近籌措!給你…嗯,兩個月時間!務必募得精兵,星夜馳援洛陽!拱衛京畿,肅清奸佞!此乃重任,亦是爾等報效朝廷、洗刷嫌疑之時!你可敢領命?!”

募兵!回並州募兵!

張楊的心髒猛地狂跳起來,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瞬間沖散了所有的疲憊和緊張!機會!天大的機會!脫離洛陽這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回到自己熟悉的並州,手握募兵大權,名正言順地發展勢力!這簡直是瞌睡送枕頭!他腦子裏瞬間閃過“KPI”、“五險一金”、“屯田分地”、“古代招聘會”等一系列關鍵詞,差點沒繃住臉上的表情。

但他立刻壓下心頭的激動,臉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激動、忠誠和一絲爲上司分憂的決絕。他再次重重抱拳,聲音斬釘截鐵,充滿了“士爲知己者死”的激昂:

“末將張楊,蒙大將軍信重,授此重任,敢不效死!並州民風彪悍,多慷慨悲歌之士!末將必竭盡駑鈍,不負大將軍所托!定當招募敢戰銳卒,早日回援洛陽,爲大將軍分憂,爲陛下掃清寰宇!若不能成事,末將提頭來見!”

這番表態,既捧了何進(“信重”),又強調了並州兵的素質(“彪悍”、“慷慨”),更表達了“爲大將軍分憂”的核心立場(把募兵和何進的利益綁定),最後還立下了“軍令狀”(提頭來見),簡直是把職場表忠心的精髓發揮到了古代!

何進聽着這擲地有聲、充滿幹勁的保證,看着他臉上那毫不作僞的激動和忠誠,緊鎖的眉頭徹底舒展開了,甚至那黝黑的臉上都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他就喜歡這種態度!比起丁原那死氣沉沉、呂布那桀驁不馴、其他諸侯那陽奉陰違,眼前這個小將多順眼!說話又好聽,態度又恭順,還主動立軍令狀!多好的刀子!

“好!很好!” 何進的聲音洪亮起來,帶着一絲贊賞,“本將軍就欣賞你這股子銳氣!比…” 他目光下意識地掃過丁原,還有丁原身後那位置(呂布昨夜不知在何處,並未隨丁原來此),把後半句“比某些人強多了”咽了回去,改口道,“…比那些畏首畏尾的強!速去準備!所需印信文書,稍後自有人給你!丁建陽!”

丁原連忙躬身:“末將在。”

“張楊所部,暫歸你收攏安置。他此行所需人手、馬匹,你酌情調配!不得有誤!” 何進揮了揮手,語氣帶着打發意味。這命令,等於變相確認了丁原對殘存並州軍的指揮權,但也將張楊剝離了出去。

“末將遵命。” 丁原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他低着頭,垂下的眼瞼掩蓋了深處翻涌的復雜情緒——對何進輕慢的憤怒,對自身處境的憂慮,以及對張楊這份突如其來的“簡在帝心”的忌憚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

“去吧!” 何進顯然不想再多談,昨夜和今晨的混亂讓他心力交瘁,此刻只想清淨一下。他揮退了衆人。

退出偏廳,穿過那依舊奢華卻冰冷壓抑的回廊。丁原走在前面,步伐沉重。張遼緊隨其後,臉色依舊難看,幾次想開口,卻都被丁原抬手制止了。

走到一處無人廊角,丁原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初升的陽光透過廊柱的間隙,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顯得疲憊而蒼老。他看着張楊,那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皮囊,直抵內心最深處。

“稚叔,” 丁原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每一個字都帶着千斤重擔,“何遂高(何進字)其人…剛愎寡謀,輕信易疑。今日他許你重任,他日亦可因一言而棄如敝履。並州…乃吾等根基,亦是吾等退路。募兵之事,關乎重大…”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最終只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和一句意味深長的囑托,“…你好自爲之!莫要辜負了並州父老…也莫要辜負了老夫的…期許!”

這“期許”二字,重若千鈞。有托付,有警告,更有一絲深藏的不安。

張楊心頭凜然,深深一揖:“使君教誨,末將銘記於心!定當謹慎行事,不負使君,不負並州!”

丁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轉身帶着張遼,步履蹣跚地向府外走去,那背影在晨曦中顯得格外孤寂和蕭索。

張楊站在原地,目送着那承載着並州軍昔日榮光與如今困境的背影消失。他低頭看着手中那份已經幹涸的泥點斑駁的帛書,又摸了摸懷中那枚冰冷堅硬、即將賦予他巨大權力的大將軍府符節印信。

‘期許?’ 張楊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眼神卻銳利如鷹,望向洛陽城巍峨宮闕之外,那北方廣袤的天地。‘老領導,你的時代結束了。並州的未來,該由新的KPI來書寫了!’

他大步流星地向府外走去,泥濘的靴子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回響。路過一處敞軒時,眼角的餘光瞥見遠處另一條回廊上,兩個身影正低聲交談。一人身量不高,氣度沉凝,眼神銳利如鷹隼(曹操?);另一人身材高大,衣着華貴,姿態瀟灑中帶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袁紹?)。兩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目光短暫地交匯,帶着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張楊目不斜視,徑直走過。

洛陽的風,帶着血腥和硝煙的味道,吹起了他染血的征袍。但他的心,已經飛向了北方那片充滿機遇的邊陲之地——並州。一場席卷天下的風暴正在醞釀,而他,即將擁有屬於自己的第一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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