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黨郡的地界,像一塊被粗暴揉搓過又隨意丟棄的破布。官道早已不成形狀,車轍被經年的雨水沖刷成縱橫的溝壑,又被逃難人群踩踏得泥濘不堪。枯黃的蒿草從道路兩側頑強地鑽出,一直蔓延到遠處光禿禿的山坡。空氣裏彌漫着塵土、牲口糞便和一種若有若無的、源自廢棄村落與荒蕪田野的衰敗氣息。

張楊勒住馬,眯起眼打量着前方。壺關城低矮破敗的輪廓在灰蒙蒙的天幕下若隱若現,如同一個苟延殘喘的老人。但真正吸引他目光的,是城外星羅棋布、如同巨大土丘般聳立的塢堡。這些由夯土、木柵、甚至大石壘砌而成的堡壘,高牆深壕,箭樓聳立,是這亂世中地方豪強賴以自保、割據一方的核心。每一座塢堡,都是一個獨立的小王國,一個潛在的兵源和糧倉,也是他募兵計劃必須啃下的硬骨頭。

“將軍,前面就是趙家堡,趙老堡主是這方圓幾十裏塢堡的領頭羊,說話很有分量。” 王五指着其中一座規模最大、牆體最爲厚實的塢堡說道。他的傷臂依舊吊着,但精神好了許多,眼神銳利地掃視着周圍的地形和堡牆上隱約可見的守衛身影。趙六則緊緊抱着那卷用麻布包裹的“主海報”,臉上帶着一絲緊張和期待。

張楊點點頭,深吸了一口帶着土腥味的冷冽空氣。成敗在此一舉。他整了整身上那件沾滿風塵、卻特意擦拭過甲片的皮甲,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朝廷命官”,而不是剛在洛陽死裏逃生、帶着兩個親兵就敢來敲豪強大門的“光杆司令”。

“走!去會會這位趙老堡主!把咱們的‘誠意’亮出來!” 張楊一夾馬腹,當先向趙家堡馳去。馬蹄踏在坑窪的路上,濺起渾濁的泥點。

趙家堡大門緊閉,高大的木門包着鐵皮,顯得沉重而堅固。堡牆上,幾個穿着簡陋皮甲、手持長矛弓箭的私兵探出頭來,警惕地打量着這三位不速之客。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一個粗豪的聲音從牆頭傳來。

張楊勒馬停住,昂首朗聲道:“本官乃朝廷敕封武猛從事、奉大將軍何進之命,回並州募兵討賊的張楊,張稚叔!特來拜會趙老堡主,共商保境安民大計!煩請通報!”

牆頭沉默了片刻,顯然在消化這一長串名頭。“等着!” 那聲音丟下一句,便縮了回去。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寒風卷着塵土打着旋兒掠過,吹得人臉頰生疼。張楊能感覺到堡牆縫隙裏射出的審視目光,冰冷而戒備。王五和趙六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手不自覺地按在了刀柄上。張楊卻努力保持着鎮定,臉上甚至擠出一絲“官方”的微笑。

終於,“吱呀呀”一陣沉重的摩擦聲,包鐵木門緩緩向內打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走了出來,臉上堆着客套卻疏離的笑容,拱手道:“張將軍?久仰。我家堡主有請,只是…堡內狹小,貴部兵馬…” 他的目光掃過張楊身後僅有的王五和趙六,意思不言而喻。

“無妨。” 張楊翻身下馬,將繮繩丟給趙六,對王五使了個眼色,“本官只帶一名親隨入內,以示誠意。王五,你在堡外等候。” 他把“大將軍府符節”鄭重地系在腰間最顯眼的位置,那冰冷的金屬觸感給了他幾分底氣。

“將軍請。” 管家側身讓開,目光在張楊腰間的符節上停留了一瞬。

穿過厚重的堡門,仿佛進入了一個與外面凋敝世界截然不同的空間。雖然也談不上奢華,但夯土道路平整,房舍排列有序,角落裏甚至能看到幾畦精心打理的菜地。堡內私兵人數不少,裝備也比外面流民強得多,至少人人都有像樣的武器,眼神裏帶着塢堡私兵特有的彪悍和對主人的忠誠。他們沉默地注視着張楊,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

管家引着張楊和王五(王五緊握刀柄,警惕地落後半步)來到堡內最大的廳堂。廳堂正中,一個須發花白、身材敦實、穿着厚實錦袍的老者端坐主位,正是趙老堡主。他下首左右還坐着兩人,一個身材幹瘦、眼神精明,是李家堡的李堡主;另一個面色黝黑、體格粗壯,是王家堡的王堡主。三人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張楊身上,審視中帶着毫不掩飾的疑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居高臨下。

“上黨趙崇,見過張將軍。” 趙老堡主聲音洪亮,帶着久居上位的沉穩,但並無多少熱情,“將軍遠道而來,不知有何指教?” 他目光掃過張楊腰間符節,算是確認了身份,但態度並未因此熱絡多少。並州天高皇帝遠,洛陽的大將軍?對他們這些扎根地方的塢堡主來說,威懾力遠不如實實在在的刀把子和糧倉。

張楊拱手行禮,臉上掛起標準的“商務洽談”微笑:“趙老堡主,李堡主,王堡主,冒昧打擾。指教不敢當。張某奉朝廷明詔、大將軍鈞命,回並州招募義兵,討伐禍國殃民之逆賊董卓!此乃關乎社稷安危、並州父老存亡之大事!張某深知,並州豪傑,首推在座諸位,保境安民,深孚衆望。故特來拜會,望能與諸位攜手,共襄義舉!”

開場白說得冠冕堂皇,點明大義名分(朝廷、討董、保境),順帶捧了對方一把(保境安民、深孚衆望)。三位堡主神色稍緩,但眼中的疑慮並未散去。李堡主捋着稀疏的胡須,慢悠悠地開口:“張將軍忠心爲國,令人欽佩。只是…並州苦寒,兵禍連年,我等塢堡小民,自保尚且艱難,恐難有餘力襄助朝廷大軍啊。” 這話軟中帶硬,直接哭窮叫苦,把門關了一半。

王堡主也悶聲道:“是啊,張將軍。董卓遠在洛陽,兵強馬壯。咱們這點人,這點糧,杯水車薪,去了也是白白送死。不如守好自家塢堡,護佑一方鄉親平安。” 這是典型的保守自保心態。

張楊心中早有預料,臉上笑容不變,甚至更盛了幾分:“兩位堡主所言,皆是實情,張某感同身受!正因如此,張某此次募兵,絕非強征硬拉,更非讓諸位白白犧牲!而是帶來了一份朝廷的誠意,一份對諸位和堡中子弟兵都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嗯,‘合作方案’!”

“合作方案?” 趙老堡主第一次露出些微感興趣的神色。這個詞很新鮮。

“正是!” 張楊精神一振,知道戲肉來了。他對王五使了個眼色。王五立刻上前一步,將一直緊緊抱在懷裏的麻布卷軸“唰”地一聲,在廳堂中央完全展開!

刹那間,整個廳堂都安靜了。

趙六那充滿鄉土氣息和粗獷力量的“主海報”,以其巨大醒目的尺寸、鮮豔刺目的色彩(朱砂紅、石青藍)、以及直白到近乎粗暴的圖文內容,如同一個視覺炸彈,狠狠沖擊着三位塢堡主和他們身後管家、護衛們的眼球!

最上方,是歪歪扭扭卻氣勢十足的鮮紅大字:“朝廷急募!並州軍招賢納士!”

左邊,頂盔摜甲、持槍立馬、背景雄渾山巒的武將形象,雖然筆法稚拙,但那股子保家衛國、氣吞山河的架勢撲面而來!

右邊,喜氣洋洋(表情抽象)的農夫,站在象征性的金燦燦麥浪(炭筆線條)中,捧着麥穗!旁邊是歪歪扭扭但結實的土坯房!頭頂一個光芒四射(朱砂塗紅)的大太陽!旁邊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屯田分地!安家置業!世代傳承!” “世代傳承”下面還畫着兩道粗杠!

畫面下方,清晰的晉升台階:“卒、伍、什、都、屯、軍、校!” 旁邊一個鮮紅欲滴的向上箭頭!箭頭旁配文:“憑本事!論功勞!升官發財不是夢!”

最底下,右下角,那個面目猙獰、肥碩醜陋、齜牙咧嘴如同地獄夜叉的董卓畫像!旁邊是殺氣騰騰的標語:“國賊董卓,禍亂天下!朝廷募兵,掃清奸佞!保境安民,在此一舉!”

三位堡主,連同他們身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他們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視線在海報上那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圖畫和文字間來回掃視,臉上充滿了驚愕、茫然、不解,還有一絲被那直白沖擊力震住的呆滯。

廳堂裏落針可聞,只有粗重的呼吸聲。

“這…這…” 趙老堡主指着海報,手指都有些哆嗦,“張將軍…這…這是何物?” 他活了六十多年,見過朝廷的布告,見過豪強的招貼,甚至見過巫祝的神符,但從未見過如此…如此…怪異又直擊人心的東西!

張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清了清嗓子,臉上帶着一種“推廣新產品”的自信笑容,走到海報前,化身“金牌銷售”,開始了他的表演:

“老堡主,諸位堡主,請看!” 他指着左邊的威武將軍,“這,代表我並州軍!代表朝廷的威嚴!代表咱們要幹的大事——保家衛國,討伐國賊!”

手指移到右邊,農夫、麥田、房屋、太陽!“這,就是本官代表朝廷,給每一位願意投身義軍、保境安民的好漢子的承諾!‘屯田分地,安家置業’!當兵吃糧,天經地義!但在我並州軍,不止於此!只要忠心效力,立下功勞,朝廷就給你分地!分的是熟田良田!讓你解甲歸田時,有屬於自己的土地,有能遮風擋雨的家!讓你的子孫後代,有根基可守!這就叫‘世代傳承’!這就叫實實在在的‘保障’!是本官給將士們的‘鐵飯碗’!” 張楊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鐵飯碗”三個字更是被他重重強調。

“鐵…鐵飯碗?” 李堡主喃喃重復,眼神死死盯着那畫中的田地和房子。土地!那是塢堡的根基,是他們這些豪強安身立命的根本!當兵還能分地?這承諾簡直石破天驚!他下意識地開始盤算,這“鐵飯碗”的分量,以及可能帶來的沖擊。

張楊不等他們消化完,手指又點向那晉升台階和鮮紅的箭頭:“再看這裏!‘憑本事!論功勞!升官發財不是夢!’ 在我並州軍,不看出身,不論資排輩!只要你有本事,能砍敵首級,能守城立功,能帶好兵,就有功勞!功勞積累夠了,就能升官!從小卒升到伍長、什長、都伯、屯長、軍侯…甚至校尉!功勳簿公開透明,升遷之路清清楚楚!這就叫‘清晰的晉升通道’!這就叫‘績效KPI考核’!”

“K…K…開劈啥?” 王堡主黝黑的臉上滿是困惑,下意識地問出了和當初趙六一樣的問題。這個發音古怪的詞徹底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KPI!” 張楊精神抖擻,開始他最擅長的“術語翻譯”,“就是‘關鍵績效指標’!簡單說,就是衡量你功勞大小的尺子!砍一個普通敵兵,算多少功?砍一個敵軍隊率,算多少功?守住一個隘口一天,算多少功?帶兵操練得好,減少傷亡,也算功!功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升官發財,全憑這個‘KPI’說話!公平!公正!公開!” 他揮舞着手臂,努力把現代績效考核的概念,用最直白的“砍人換功勳”的方式灌輸給這些古代豪強。

三位堡主聽得雲裏霧裏,但“砍敵首級算功”、“守住隘口算功”、“憑功勞升官”這些核心意思他們是聽懂了。這對他們手下那些崇尚勇力、渴望出人頭地的私兵和子弟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誘惑!

最後,張楊的手指狠狠戳在那張猙獰的董卓醜臉上,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煽動性:“再看看這個!國賊董卓!倒行逆施,禍亂天下!西涼兵所過之處,燒殺搶掠,十室九空!諸位堡主,你們的高牆深壕,能擋住白波小賊,能擋住零散馬匪,但能擋住董卓的西涼鐵騎嗎?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董賊不除,並州永無寧日!諸位辛苦積攢的家業,終將化爲烏有!”

他環視三位神色變幻的堡主,聲音激昂:“朝廷募兵,非爲一己之私!是爲了掃清奸佞,還天下朗朗乾坤!更是爲了保我並州桑梓父老安寧!‘保境安民,在此一舉’!這絕非空話!諸位出人出力,不僅是爲國盡忠,更是爲保自家塢堡,保妻兒老小,保祖宗基業!這是大義!更是實實在在的利害攸關!”

張楊一口氣說完,感覺口幹舌燥,但胸膛裏卻燃燒着一團火。他仔細觀察着三位堡主的反應。

趙老堡主眉頭緊鎖,目光在海報和地面之間遊移,顯然內心在進行激烈的天人交戰。海報上“屯田分地”的承諾太誘人,也太驚世駭俗,讓他既心動又本能地警惕。那“績效KPI”更是讓他一頭霧水,只覺得這年輕將軍說話行事處處透着古怪。但張楊最後關於董卓威脅的誅心之言,卻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了他心裏最深的恐懼。是啊,塢堡擋得住流寇,擋得住西涼大軍嗎?他下意識地捻着胡須,沉默不語。

李堡主那雙精明的眼睛則像算盤珠子一樣飛快轉動着。他死死盯着“分地”和“升官”的圖示,腦子裏飛快地盤算着利弊得失。出人?可以,但必須是有限度的,核心私兵不能動。出糧?也能商量,但要看能得到什麼回報。這“朝廷認證”的“分地權”,如果操作得好,或許能成爲他李家堡擴張勢力的契機?還有那“校尉”的虛銜…聽起來不錯。他需要更具體的“合作條款”。他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詢問細節。

王堡主則是耿直得多,黝黑的臉上依舊帶着疑慮,甕聲甕氣地問:“張將軍,畫得好,說得也好聽!可這分地…地打哪兒來?並州荒地是多,可那都是無主的?還是有主的?您分下去,原來的主人能答應?還有那什麼‘開劈挨’,砍幾個腦袋升一級官?這…這有朝廷的明文章程嗎?空口無憑啊!” 他的話直指核心——承諾如何落地?合法性在哪裏?

張楊心中早有預案。他微微一笑,從容不迫地從懷中(實則是貼身收藏)掏出了那份蓋有大將軍府鮮紅印鑑的募兵手令,鄭重其事地展開,展示給三位堡主看。

“諸位請看!此乃大將軍何進親筆籤署,加蓋印信之鈞令!授權張某‘便宜行事,於並州境內招募義兵,籌措糧秣,以討國賊’!‘便宜行事’四字,便是朝廷賦予張某臨機專斷之權!” 他指着印鑑,聲音斬釘截鐵,“荒地?凡無主之地,皆可由本官依朝廷名義,授予有功將士開墾、耕種、永業!此乃‘屯田安民’之國策!至於有主之地?” 張楊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董卓逆黨,附逆豪強,其土地皆爲逆產!朝廷自當收沒,論功行賞!此乃天經地義!本官手持此令,便是代朝廷行事!何來空口無憑?!”

他收起手令,目光掃過三人,語氣放緩但更顯分量:“至於‘KPI’功勳細則,本官稍後便會制定詳細章程,張榜公示,確保童叟無欺!升遷校尉,亦非虛言!本官有權表奏朝廷,爲有功將士請封!此乃朝廷法度!”

看到貨真價實的大將軍府手令,聽到“便宜行事”、“收沒逆產”、“表奏朝廷”這些帶着官方權威的詞語,三位堡主臉上的疑慮終於消散了大半。朝廷雖然風雨飄搖,但這塊虎皮,在地方上依然有着不容小覷的威懾力。尤其是“收沒逆產”和“表奏朝廷”兩點,直接戳中了豪強們對土地和政治地位的渴望。

李堡主第一個反應過來,臉上堆起了熱絡的笑容:“哎呀!張將軍真是深謀遠慮!朝廷有此良策,實乃並州之福,我等草民之幸啊!這‘屯田分地’、‘按功升遷’,實在是激勵士氣的良方!不知將軍這‘合作’,具體如何個章程?比如,我李家堡,可出精壯子弟五十人,糧草三百石,不知將軍這邊…如何安排?這分地之事,從何說起?子弟們的功勞,又如何考評?” 他精明地開始討價還價,既要看投入,更要明確回報。

張楊心中暗笑,知道最難的一關基本過了。他正要開口細化他的“古代人力資源方案”,廳堂側門通往內院回廊的陰影處,一個異常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鐵塔般悄無聲息地矗立在那裏,似乎已經站了有一會兒。他穿着塢堡私兵常見的粗布短褐,腰間掛着一把厚重的環首刀,面容剛毅,濃眉下的一雙眼睛,如同深潭,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廳堂中央那張巨大的、色彩刺目的海報。

他的目光,尤其在那“憑本事!論功勞!”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以及那台階晉升圖上停留了很久。又掃過那農夫和麥田的畫面,最後落在那張董卓的醜臉上,眼神微微一凝。當張楊掏出大將軍府手令,鏗鏘有力地強調“便宜行事”、“按功行賞”時,那壯漢的嘴角似乎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光彩。他沒有出聲,只是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將廳堂內的對話,尤其是張楊那些關於“KPI”、“績效”、“公平晉升”的古怪言論,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中(徐晃:這將軍…行事說話古怪得很,但這“按功行賞”、“分地安家”…倒是實在。比那些只知盤剝的官兒強些…)。

張楊正專注於和李堡主周旋,並未留意到這個角落裏的身影。他對着李堡主,也對着趙、王兩位堡主,拋出了他精心設計的“VIP合作方案”:

“李堡主快人快語!好!本官就喜歡爽快人!” 張楊笑道,“章程自然有!其一,凡塢堡出兵出糧,皆按價值折算‘基礎功勳’,記錄在冊,等同於軍功!其二,塢堡所出子弟兵,可單獨編爲一隊,仍由貴堡信任之人統領,便於指揮。其三,凡貴堡子弟在軍中斬獲之功勳,除個人應得升遷賞賜(土地、錢帛)外,其所屬塢堡,亦可按比例累積‘團體功勳’!待討賊功成,朝廷論功行賞,此‘團體功勳’可換取更多合法土地開墾權、優先鹽鐵專營許可,甚至…本官可表奏朝廷,爲功勳卓著之塢堡主,請封‘保境使’、‘某某校尉’等名譽官職,光耀門楣,名正言順!”

他每說一條,李堡主的眼睛就更亮一分。單獨領兵(保留控制權)、土地開墾權、鹽鐵專營(暴利)、名譽官職(提升地位)…這簡直是全方位的利益捆綁!趙老堡主和王堡主也明顯動容,呼吸都急促了些。

“至於分地細則與功勳考評,” 張楊趁熱打鐵,“本官稍後便會頒布明文,細則清晰,量化明確!比如,斬敵一首級,記‘功’若幹;繳獲戰馬一匹,記‘功’若幹;堅守陣地不退,按時間記‘功’…積累多少‘功’,升一級,得多少賞賜土地,條條框框,白紙黑字!絕無含糊!這便是‘績效KPI考核’的落地!保證公平、公正、公開!讓每一位流血流汗的將士,都明明白白地看到自己的前程!”

雖然“量化”、“KPI”這些詞依舊陌生,但“斬首級多少”、“繳獲多少”、“堅守多久”、“換多少地、升多大官”這種具體的、可衡量的標準,讓三位堡主徹底明白了。這可比以前那些空泛的許諾實在太多了!尤其是對王堡主這樣性格耿直的人來說,有明確的標準,比什麼都強!

廳堂內的氣氛明顯熱絡起來。三位堡主開始交頭接耳,低聲商議。李堡主更是迫不及待地和張楊討論起“基礎功勳”的折算比例和“團體功勳”的兌換清單細節。

就在這時,堡外隱約傳來一陣喧囂,似乎有很多人聚集的聲音。一個私兵匆匆跑進來稟報:“堡主!堡外…堡外來了好多流民和附近村寨的人!都圍着張將軍手下那個親兵,在看…看一張貼在堡牆上的畫!人越聚越多了!”

張楊和三位堡主都是一愣。張楊立刻反應過來,是趙六!這小子動作真快!肯定是把那張復刻的簡化版海報貼到堡牆外了!

“走!出去看看!” 趙老堡主站起身,臉上帶着一絲好奇和凝重。衆人起身,走向堡牆。

登上堡牆,眼前的景象讓張楊也吃了一驚。

堡牆下方,黑壓壓地聚集了不下數百人!有面黃肌瘦、拖家帶口的流民,有穿着破爛短褐的附近村寨農民,甚至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小股潰兵或遊俠兒的人物。所有人都仰着頭,目光灼灼地盯着堡牆上貼着的那張尺寸稍小、但內容同樣沖擊力十足的“募兵海報”!

趙六正站在海報旁,滿臉漲紅,唾沫橫飛,用盡全身力氣在“路演”:

“…鄉親們!看見沒!朝廷大令!張將軍招兵!當兵吃糧!殺國賊董卓!保咱並州老家!”

“看這畫!當兵立功,就能分地!分熟田!分好田!畫上畫着呢!白紙黑…白布黑字畫着呢!”

“一人參軍,全家有田!老了有依靠!世代有根基!這就叫‘屯田分地!安家置業!世代傳承!’”

“再看這個!憑本事!論功勞!砍賊兵,守城寨,立了功就能升官!從小卒子升到伍長、什長、都伯…一直升到校尉老爺!光宗耀祖!畫上台階清清楚楚!”

“底下那醜鬼是誰?就是禍害天下的國賊董卓!殺了他,保家鄉!是爺們兒的,就跟着張將軍幹!搏個前程,掙份家業!總比餓死強!”

趙六的嗓子已經有些嘶啞,但話語中的煽動性和海報上那直指人心的畫面完美結合,點燃了人群的火焰!

“分地!真能分地?”

“那將軍畫得威風!跟着他幹,錯不了!”

“董卓這狗賊!俺家就是被西涼兵禍害的!俺要去!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死了家裏還能得地!”

“那台階…升官?俺力氣大,能砍人!俺要去試試!”

“娃他娘!聽見沒?有地啊!俺去當兵,你和娃就有活路了!”

議論聲、呼喊聲、夾雜着孩子的哭聲和女人的抽泣,匯聚成一股渴望生存、渴望改變命運的洪流,沖擊着趙家堡堅固的圍牆。無數道目光,飽含着希冀、狂熱、破釜沉舟的決心,越過堡牆,投射到剛剛登上牆頭的張楊身上!

張楊站在牆頭,迎着那數百道灼熱的目光,迎着凜冽的北風,心中豪氣頓生。他知道,海報的威力,在底層民衆中爆發了!這比任何空洞的口號都更有力量!

他深吸一口氣,運足中氣,對着堡牆下黑壓壓的人群,發出了穿越以來最有力、也最具煽動性的宣言:

“諸位並州的父老鄉親!本官張楊,在此立誓!”

他指着堡牆上的海報,聲音如同洪鍾,壓過了嘈雜:

“海報上所畫,所言,字字爲真!句句是本官與朝廷給諸位的承諾!”

“入我並州軍,餉銀足額發放,絕不克扣!”

“殺敵!立功!憑本事升官!按功勞分地!這‘績效KPI’,本官說到做到!細則稍後便張榜公布,人人可查!”

“屯田分地,安家置業,世代傳承!只要忠心報國,奮勇殺賊,本官保你們和你們的家人,在這亂世,掙得一份真正的‘鐵飯碗’!”

“國賊董卓,禍亂天下!凡我熱血男兒,豈能坐視?拿起刀槍,跟着本官,殺賊!保家!掙前程!”

“願意從軍的漢子,明日此時,壺關城外,設募兵點!登記造冊,發放安家糧!本官,在壺關等你們!”

“殺賊!保家!掙前程!”

“殺賊!保家!掙前程!”

不知是誰先喊出了這句口號,很快便如同燎原之火,在人群中爆發開來!數百人揮舞着枯瘦的手臂,聲嘶力竭地呼喊着,匯聚成一股撼動人心的聲浪,在壺關城下,在塢堡之間,在並州蒼涼的大地上回蕩!

趙老堡主、李堡主、王堡主站在張楊身後,看着牆下群情洶涌的景象,感受着那股幾乎要沖破塢堡壁壘的狂熱力量,臉上充滿了震撼。他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這個帶着古怪詞匯和更古怪圖畫的年輕將軍,所擁有的巨大煽動力和…潛在的威脅。

李堡主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湊近趙老堡主,低聲道:“趙老…民心可用!大勢所趨啊!這‘合作’,咱們得抓緊了!我看,我李家堡先出八十精兵,糧五百石!細則…就按張將軍說的辦!” 他的算盤打得飛快,既要搶在別人前面占好位置,也要借這股“大勢”壓價。

王堡主也悶聲道:“俺王家堡,出五十兵,三百石糧!要個實在的章程!” 他被那明確的分地標準和牆下的聲勢說服了。

趙老堡主看着張楊挺拔的背影,又看看牆下沸騰的人群,再看看那張貼在堡牆上、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的“邪門”海報,最終長長地、復雜地嘆了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轉向張楊,臉上終於露出了鄭重的、甚至帶上一絲敬畏的笑容:“張將軍…真乃非常之人!老朽…信了!趙家堡,願出私兵一百,糧八百石!助將軍募兵討賊,保境安民!一切…就依將軍章程!”

張楊心中一塊巨石落地!首戰告捷!

他轉過身,臉上帶着真誠(也帶着一絲計劃得逞的狡黠)的笑容,對三位堡主深深一揖:“張某,謝過三位堡主深明大義!並州有諸位,實乃大幸!明日壺關募兵點,張某恭候諸位堡主遣人交割兵員糧草!共商大計!”

牆下,狂熱的口號聲依舊在回蕩。

牆內,初步的盟約已然達成。

堡牆陰影處,那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最後深深看了一眼牆頭上意氣風發的張楊,又瞥了一眼那張海報,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悄無聲息地退去,消失在內院深處(徐晃:鐵飯碗…按功行賞…這將軍,有點意思。)。

張楊站在牆頭,北風吹動他的衣袍。他望着遠處壺關城模糊的輪廓,望着更北方蒼茫的群山,胸中激蕩着開疆拓土的豪情,也有一絲初戰告捷的疲憊。這只是第一步。上黨郡的塢堡主們,用“五險一金”和“績效KPI”初步撬開了。但明日壺關城外,那些真正來自底層的、被海報點燃希望的流民和漢子,才是他兵源的基石!

並州的人才市場,這第一把火,算是燒起來了!燒得古怪,燒得土氣,卻燒得足夠熾熱!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環首刀柄,冰冷的觸感讓他更加清醒。董卓…洛陽…歷史的車輪在滾滾向前。他必須更快!更強!

“王五!” 張楊沉聲下令。

“在!” 王五上前一步。

“傳令趙六,立刻帶人去壺關城外,尋合適地點,搭建明日募兵登記所用的棚子!要大!要醒目!把咱們剩下的海報,全給老子貼上!讓整個壺關都看到!” 張楊眼中燃燒着火焰,“明日,壺關城外,本官要親自坐鎮!咱們的‘並州軍大型人才招聘會’…正式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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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爲婚,總裁的小蠻妻筆趣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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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色煙花
時間:2025-12-06

病弱王爺的傻子王妃番外

喜歡宮鬥宅鬥小說的你,有沒有讀過“繁華落盡”的這本《病弱王爺的傻子王妃》?本書以百裏清如祁承璟爲主角,講述了一個充滿奇幻與冒險的故事。目前小說已經完結,精彩內容不容錯過!
作者:繁華落盡
時間:2025-12-06

百裏清如祁承璟

病弱王爺的傻子王妃這書“繁華落盡”寫得真是超精彩超喜歡,講述了百裏清如祁承璟的故事,看了意猶未盡!《病弱王爺的傻子王妃》這本完結的宮鬥宅鬥小說已經寫了1182365字。
作者:繁華落盡
時間:2025-12-06

攝政王,王妃小祖宗馬甲又掉了最新章節

《攝政王,王妃小祖宗馬甲又掉了》是“一筐板栗”的又一力作,本書以顧墨辭祁寒冽爲主角,展開了一段扣人心弦的宮鬥宅鬥故事。目前已更新80312字,喜歡這類小說的你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一筐板栗
時間:2025-12-06

顧墨辭祁寒冽大結局

完整版宮鬥宅鬥小說《攝政王,王妃小祖宗馬甲又掉了》,此文從發布以來便得到了衆多讀者們的喜愛,可見作品質量優質,主角是顧墨辭祁寒冽,是作者一筐板栗所寫的。《攝政王,王妃小祖宗馬甲又掉了》小說已更新80312字,目前連載,喜歡看宮鬥宅鬥屬性小說的朋友們值得一看!
作者:一筐板栗
時間:2025-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