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魚答應得很快,黃丹陽心中反倒越發愧疚。
第二次拆遷,原先的廠房沒了之後,黃丹陽和林則仁又在城郊重新買地蓋了廠。後來產量跟不上,他們到現在已經陸續建了三個廠,又開了一家公司。
找孩子需要很多錢,黃丹陽和林則仁在這一點上,觀念一致,因此他們這些年其實並沒有很多時間分給林知魚。
除了廠房和公司,黃丹陽很多時間都花在尋找林在鶴,通過各種方式打聽馬杏仙的消息上。
十幾年前網絡不算很發達,很多系統都不聯網,馬杏仙在嘉南市的時候,身上沒帶身份證,甚至,她連告訴人家的名字都用的假名。
她在嘉南短暫停留,就帶着林在鶴消失了。人海茫茫,竟找不到任何她的蹤跡。
若不是林在鶴自己跑到公安局報案,黃丹陽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他。
據燕然市公安局的民警說,馬杏仙從嘉南回到燕然後,就很少離開村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村子所在的鎮上。她也從不去醫院,得了病就去鎮上找赤腳醫生。
十六年來,馬杏仙就這樣躲在偏僻角落,幾乎和外界隔絕,也從不被外人探查。
大概從五六年級開始,林知魚就時常獨自在家。有時候黃丹陽擔心她一個人,想叫她去跟着爺爺奶奶,很少說不的林知魚始終不肯。
黃丹陽看了林知魚一會兒,俯身把她抱進懷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謝謝你,媽媽的乖女兒。謝謝你願意理解媽媽,也願意理解哥哥。哥哥脾氣不好,媽媽知道你受委屈了,媽媽替哥哥向你道歉,好不好?”
林知魚眼眶發紅,在黃丹陽懷裏搖頭,語氣溫軟:“沒有,沒有,是我對不起哥哥,媽媽不用道歉的。”
“你沒有對不起他,別人做的事,和你沒有任何關系。”黃丹陽捧起林知魚的頭,認真地道,“你是媽媽的女兒,和任何人無關。媽媽要你永遠記住這句話,好嗎?”
聽到這句話,林知魚的眼淚終於滾下來,她不住地點頭:“好,我永遠是媽媽的女兒。”
這幾日的惶恐不安,這一刻終於得到稍稍緩解。林知魚很怕黃丹陽不要她,更怕黃丹陽怪她。從小到大,她得到的愛,都只來自於黃丹陽。
如果黃丹陽產生一點點不要她的念頭,林知魚就會覺得自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第二天一大早,林知魚就穿着校服下樓,吃了早飯後準備出門,和黃丹陽告別。
看到還在吃早飯的林在鶴,林知魚小心翼翼地也和他告別:“哥哥,我去學校啦!”
林在鶴頭都沒抬,更不要說回應她的話。
大概被漠視的次數多了,林知魚發現自己好像都要習慣了。她等了幾秒,沒有等到林在鶴的回答,就自己打開門走了。
黃丹陽透過窗子,看林知魚上了車,才轉頭看向林在鶴。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用商量的語氣和林在鶴說話:“哥哥,你可以,對妹妹好一點嗎?”
“我對她還不夠好嗎?難道要我送她去上學?”林在鶴放下筷子,眼神比剛才更冷。
黃丹陽不知道他爲什麼又突然生氣,不敢多說話,免得激怒他。沉默片刻後,只能溫聲道:“不是,你別生氣,媽媽不說了,不說了。”
什麼叫別生氣?他看起來很生氣嗎?林在鶴連早飯都不想再吃了,心中煩躁得很,拉開椅子就上了樓。
黃丹陽和林知魚總是小心翼翼地對他,好像他是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他難道會打人嗎?什麼叫對妹妹好一點,他都從來沒有罵過她一句!
林在鶴回房間去打遊戲,黃丹陽這幾天特意留在家裏陪他,想帶他去嘉南的各個景點玩一玩,他也不肯去。
黃丹陽無法,在家裏沒事做,幹脆和林在鶴說一聲,準備去公司看看。
中午時,黃丹陽又特意從公司趕回來,從外面飯店買了飯菜,和林在鶴一起吃。
林在鶴一言不發地吃完,又回房間打遊戲。黃丹陽給他洗了一盤水果放到他的手邊,擔心他玩遊戲入了迷,看了看林在鶴陰沉的臉色,又不敢多說話。
從前在燕然市,林在鶴只在高一的電腦課上,才摸過幾次電腦,那電腦甚至沒有聯網,只能玩一玩掃雷之類的小遊戲。
然而現在,林在鶴看起來已經很熟悉電腦,他的手指靈活地操縱着遊戲中的人物,遊戲屏幕動來動去,一時又閃着各種炫光,黃丹陽看不懂,怕被他嫌棄,站了一會兒又去了公司。
林在鶴玩了一天的遊戲,在林知魚放學回家時,終於半躺在沙發上玩手機。
黃丹陽在廚房做飯,她還是想讓林在鶴多吃幾次她做的飯。
她從廚房的窗戶裏看到林知魚回來,見她進了屋,就轉頭和她說話:“妹妹回來了?”
林知魚一邊換鞋子,一邊應了一聲,去廚房的水池洗手,順便和黃丹陽說話。
黃丹陽在家時很少讓林知魚做家務,她把要幫忙的林知魚趕出去,林知魚只能背着書包來到客廳。
林在鶴的心情,好像還沒有變好。林知魚站在他面前,和他打招呼:“哥哥,我回來了。”
林知魚已經做好了他不理她的準備,然而林在鶴屈尊降貴地把眼神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看了她一眼,難得地開了口:“哦,你回來了,我要起身迎接你嗎?”
這次,林知魚立刻聽出了他的陰陽怪氣。林知魚不由得面色發紅,她明明只是想對他友好問候一下啊……
開口說話的林在鶴,好像還不如不說話,幹脆不理她反而比較好。
“你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林知魚大着膽子,小聲反駁。
林在鶴“哼”了一聲,又不理她了。
林知魚又解釋道:“哥哥,我只是想和你打個招呼。”
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林知魚上樓去放書包,順便把校服換了。
林在鶴看林知魚垂頭走上樓梯,背影似乎透露出一種沮喪的氣息。
面對林知魚時,他好像總是難以忍住心中那股莫名的“惡”。其實他知道,林知魚完全是“乖孩子”的模板,她只是很禮貌地和他問候,沒有任何問題。
有問題的,從來都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