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猛地停止跳動。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來，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林染的四肢百骸。
她最後看到的，是電腦屏幕上幽幽反光的、自己那張因長期熬夜而枯黃的臉，還有右下角那個刺眼的數字——凌晨3:47。
爲這個項目熬了整整三個通宵，換來的是陳總監一句輕飄飄的“效率太低，明天早點來復盤”。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她以爲這就是終點，是解脫。可下一秒，更刺耳的“滴滴”聲強行撕扯着她的耳膜，伴隨着太陽穴一陣劇烈的、熟悉的脹痛。
林染猛地睜開眼。
慘白的電腦屏幕光刺得她眼眶發酸，文檔裏密密麻麻的文字模糊又清晰。她正趴在冰冷的辦公桌上，手指還虛握着已經涼透的咖啡杯。
她……沒死？
不，她明明已經死了！那種生命力被瞬間抽空的冰冷和虛無，她絕不可能記錯！
“林染，‘星辰計劃’的終版方案，陸總明天一早就要。你這邊……沒問題吧？”一個嬌柔做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染倏地抬頭，看見蘇婉清那張妝容精致的臉，正帶着毫不掩飾的虛僞關切俯視着她。蘇婉清身後，是部門總監陳明康那張油膩而嚴肅的臉。
這一幕……如此熟悉。
心髒狂跳，幾乎要撞碎胸骨。她想起來了！這就是她猝死前的那個晚上！就在大約五分鍾後，陳總監會用他那套經典的“福報論”再次PUA她，逼她承諾天亮前一定完成這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然後……
死亡的陰影再次罩上心頭，讓她遍體生寒。
“林染？跟你說話呢！”陳明康的眉頭皺了起來，語氣帶着明顯的不耐，“年輕人，要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公司給你這個平台是看得起你，現在項目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正是你體現價值、報答公司的時候！加點班算什麼？這是一種福報！”
來了！就是這些話！前世就是這些吸血的言論，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股混雜着前世枉死的怨恨與今生重活的憤怒，像岩漿一樣在她胸腔裏翻涌、奔騰，幾乎要沖破喉嚨。
她死死盯着陳明康那張一開一合的嘴，盯着他那副理所當然壓榨下屬的嘴臉，強烈的恨意讓她的視線都有些扭曲。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她的視線仿佛突然穿透了表象，陳明康的頭頂，毫無征兆地浮現出幾行半透明、閃爍着微弱紅光的文字，像是某種冰冷的系統提示：
【規則碎片：職場PUA用語·其一】
【內容：“加班是福報”】
【效果：強行降低聽者精神狀態10%，疊加工作效率僞提升5%幻覺】
【狀態：可識別，可…幹涉？？？】
林染瞳孔驟縮。
這是什麼？幻覺？因爲瀕死體驗產生的幻覺？
她猛地眨了眨眼，那幾行字依然清晰地懸浮在那裏。她下意識地將目光轉向旁邊的蘇婉清。
蘇婉清頭頂同樣浮現出文字：
【規則碎片：綠茶話術·表面關懷】
【內容：“你沒問題吧？”】
【效果：引發目標自我懷疑，同時於第三方視角塑造自身善良體貼形象】
【狀態：可識別】
這……不是幻覺！
她能看見“規則”？看見這些隱藏在虛僞言辭下的、真實運行的、吸食她生命力的醜陋規則！
前世被PUA的無數場景在她腦中飛速閃回——陳總監永無止境的“鞭策”，蘇婉清笑裏藏刀的“關心”，還有那位高高在上的總裁陸淮舟，他偶爾掠過辦公室的冰冷眼神，默許甚至縱容着這一切……正是這整個扭曲的、吃人的規則體系，一步步將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淵！
恨意如同毒藤，瞬間纏緊了心髒。
陳明康見她愣神，臉色更加不悅：“跟你說話聽見沒有？今天就算通宵……”
“陳總監。”林染忽然開口，聲音帶着久未喝水的沙啞，卻有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冰冷，“我記得《員工手冊》補充條例第三章第五條，明確寫着：禁止管理者使用‘福報’等詞匯進行變相精神施壓，違者需接受強制……帶薪休假培訓？”
這是她前世偶然翻到卻從未敢當回事的一條冷門規定。
陳明康的話戛然而止，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和被冒犯的惱怒：“你……你胡說八道什麼！現在是討論規章的時候嗎？任務是陸總親自下達的！”
【規則碎片：權威壓制】
【內容：“任務由更高層級下達”】
【效果：轉移矛盾，強化自身指令的不可違抗性】
【狀態：可識別】
看着那行新浮現的文字，林染心底一片冰冷。她無視了陳明康的色厲內荏，目光再次投向他和蘇婉清頭頂那幾行代表“規則”的文字。
一個荒謬又大膽的念頭，伴隨着重生後的決絕，在她心中瘋狂滋長。
她能“看見”規則，那麼……能不能“修改”它？
她集中全部精神，死死盯住陳明康頭頂那條【規則碎片：職場PUA用語·其一】，用盡前世猝死時的全部怨恨，在心底無聲地咆哮：閉嘴！給我失效！滾去休假！
嗡——
一股微弱卻奇異的力量，仿佛從她靈魂深處被抽取，順着她的視線蔓延出去。
陳明康頭頂那行紅色的文字，劇烈地閃爍了一下，後面的【狀態：可識別，可…幹涉？？？】字樣，突然變成了【狀態：已標記，強制執行中……】。
幾乎在同一時間，陳明康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訓斥的話卡在喉嚨裏，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額頭瞬間沁出大量虛汗。他猛地捂住胸口，大口喘着氣。
“陳總監？您怎麼了？”蘇婉清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
“我……我……”陳明康眼神渙散，感覺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心悸感攫住了他，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強烈到無法抗拒的念頭——他必須立刻、馬上離開這個地方，他需要休息，立刻休息！
他一把推開蘇婉清的手，腳步虛浮地朝着電梯口跑去，嘴裏喃喃着：“不行……我得回去……我得請假……休息……”
蘇婉清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看看行爲異常的陳總監，又看看緩緩從工位上站起身，眼神冷漠得不似常人的林染，心底沒來由地竄起一股寒意。
“林染，你……你對陳總監做了什麼？”
林染沒有回答。她只是微微側過頭，望向辦公室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城市璀璨卻冰冷的夜景。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這漫長的黑夜，落在了那個位於這座城市頂端的、制定了一切規則起始的地方——總裁陸淮舟的辦公室。
是他，默許了這一切。
寒意褪去，一種混雜着重生先知與規則之眼的冰冷力量，在她血管裏悄然流淌。
她輕輕抬起手，指尖落在依舊冰涼的咖啡杯沿上。
“嗒。”
一聲輕響，在過分安靜的辦公室裏，清晰得令人心顫。
陸淮舟。
這一次，遊戲的規則，該由我來寫了。
你，準備好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