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枯戮山的三年，像被按下快進鍵的沙漏。
雪落了三場，花開了三季，十一歲的維茲和十二歲的伊爾迷，早已褪去了孩童的軟嫩，長成了兩柄出鞘即見鋒芒的匕首。
兩人並肩走在主宅的回廊裏，身形都抽得修長，黑色長發垂在肩後，連走路的步幅都透着揍敵客特有的冷勁。
尤其那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常常讓新來的仆從看得發愣，手一抖就把托盤裏的茶杯摔了。
此刻，維茲正呈“大字型”癱在房間的羊絨地毯上，活像一條失去夢想的鹹魚。
剛結束的體能極限訓練，把他最後一絲力氣都榨幹了，現在別說抬手，連眨眼睛都覺得費勁。
“起來。”伊爾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清冷得像剛融的雪水。
維茲艱難地掀起眼皮，就見伊爾迷站在他旁邊，同樣剛結束訓練，卻只氣息微亂，連額角的汗都沒幾滴，黑色貓眼居高臨下地盯着他，跟看一塊礙眼的石頭似的。
“不起…讓我爛在這兒吧…”維茲把臉埋進柔軟的地毯裏，聲音悶悶的，帶着氣音，“伊爾迷你絕對是怪物變的！那種能把管家都練吐的量，你居然還能站着說話！”
伊爾迷歪了歪頭，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怪物”這個定義，過了幾秒才一本正經地回答：
“根據父親制定的訓練計劃，結合每日三次的肌肉放鬆按摩，再配合高蛋白飲食，達到這種恢復速度很合理。你需要優化呼吸節奏，每次發力時呼氣，而不是憋氣。”
維茲：“……” 跟卷王講道理，簡直是自取其辱。
他索性閉上嘴，裝死到底。
按以往的經驗，接下來迎接他的，大概率是一枚精準落在後腰的念釘——伊爾迷最擅長用這個當“起床鈴”。
可等了半天，預想中的刺痛沒傳來，反而一股淡淡的、清清涼涼的薄荷氣息飄了過來。
下一秒，一顆圓圓的、帶着冰涼觸感的東西，被輕輕塞進了他的嘴裏。
清爽的甜意瞬間在舌尖炸開，帶着薄荷特有的涼感，順着喉嚨往下滑，把訓練後的疲憊和肌肉酸痛帶來的苦澀，都沖散了不少。是他最喜歡的薄荷糖。
“補充糖分，緩解疲勞。”伊爾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言簡意賅，“父親說，過度疲勞會影響明天的毒素辨識課，不符合效率原則。”
維茲含着糖，清涼感直沖腦門，讓他瞬間清醒了不少。
他撐起上半身，看着蹲在身邊的伊爾迷——對方依舊沒什麼表情，但指尖似乎還殘留着糖果包裝紙的溫度。
心裏那點因爲訓練產生的小抱怨，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算了算了，看在這顆糖的份上，不跟他計較了…而且這家夥居然還記得我喜歡薄荷味？沒白跟他待這麼多年。】
這三年裏，伊爾迷這種“嘴硬心軟”的小舉動，其實越來越多了。
訓練後他累得動不了時，會有一顆溫度剛好的糖塞進嘴裏。
上次他練匕首時不小心劃傷手，轉身就看到伊爾迷遞來的特效止血膠布（雖然遞的時候還吐槽他“動作不標準，浪費醫療資源”）。
甚至有一次他半夜做噩夢驚醒，睜眼就見伊爾迷坐在房間的椅子上，沒開燈，就那麼安靜地看着他，直到他重新睡着——第二天問起，對方卻只說“路過，順便看看你有沒有偷懶不睡覺”。
揍敵客式的關心，就是這麼別扭又直接，像裹着糖衣的毒藥，明知道對方的世界裏只有效率和任務，卻還是忍不住被這些小細節戳中，一點一點沉溺下去。
“下周有個任務。”伊爾迷見維茲緩過勁來，便開口說道，語氣恢復了平時的平靜，“目標在鄰國的港口城市，需要潛伏三天，拿到對方手裏的加密芯片。”
維茲瞬間警覺起來，坐直身體：“什麼級別的？就我們兩個去？”
跟伊爾迷單獨出遠門，簡直是“刺激”和“危險”的代名詞——天知道這家夥會不會因爲嫌目標身邊的保鏢太吵，臨時把“潛伏”改成“一路殺進去”，上次在約克郡就差點這麼幹。
“A級。”伊爾迷平靜地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卻讓維茲倒吸一口涼氣。
A級任務！這對他們這個年齡來說，已經是遠超常規的高難度了，連負責訓練的管家都未必能單獨完成。
“父親和祖父都認爲我們可以勝任。”伊爾迷補充道，黑貓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篤定，像是對“被認可”這件事很在意。
維茲嘴裏的薄荷糖，瞬間就不甜了。
A級任務…他腦子裏已經開始腦補各種槍林彈雨、密室陷阱的畫面，甚至連怎麼應對敵人的念能力都想了——雖然他現在還沒覺醒念。
“害怕？”伊爾迷的眼神很敏銳，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緊繃的肩膀和微變的臉色。
“有點…”維茲沒打算裝勇敢，在伊爾迷面前僞裝情緒，跟在太陽底下藏影子一樣徒勞，“A級聽起來就很麻煩，萬一出意外怎麼辦？”
伊爾迷沉默了幾秒，然後伸出手。這次沒碰他的頭，也沒戳他的臉，而是輕輕捏住了他的後頸——那裏因爲緊張，肌肉都繃得發硬。
指尖的力道很輕，帶着一點笨拙的安撫意味，像是在摸一只炸毛的貓。
“我已經計算過所有可能的風險。”伊爾迷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奇異地透着讓人安心的力量。
“路線、備用方案、逃生通道，都標好了。你跟着我，按計劃行事，就不會有問題。”
他的眼神專注又認真，仿佛在說“1+1=2”一樣篤定。
維茲看着那雙深不見底的貓眼，裏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有點忐忑的臉，心裏的不安居然真的一點一點散了。
【是啊，擔心什麼呢？】維茲忽然想通了，【跟在這個怪物身邊，還有什麼好怕的？天塌下來有他頂着…雖然他的“頂法”可能是直接把天捅個窟窿，但至少不會讓我先出事。】
“好吧。”維茲嘆了口氣，語氣裏有認命，更多的卻是踏實，“你說了算，到時候我聽你指揮。”
伊爾迷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收回手，又從口袋裏掏出兩顆糖——維茲一直好奇，他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黑色口袋，到底能裝多少糖。
一顆是紫色包裝的葡萄味，一顆是綠色包裝的蘋果味。
“選一個。”伊爾迷把糖遞到他面前，難得把選擇權給了他，黑貓眼裏似乎還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維茲看着那兩顆糖，又看了看伊爾迷沒什麼表情的臉，心裏忽然軟了一下。
他伸手拿走了紫色的葡萄味，剝開糖紙塞進嘴裏——甜滋滋的，帶着點酸，比薄荷糖更溫和。
伊爾迷把綠色的蘋果糖收回口袋，又從裏面摸出另一顆紫色的，自己剝開，放進嘴裏。
兩人並排坐在地毯上，房間裏彌漫着葡萄和薄荷混合的甜香，安靜又舒服。
“任務細節晚上給你，還有需要帶的裝備，我已經讓管家準備好了。”
伊爾迷含着糖，聲音有點模糊，又補充了一句，“現在去洗澡，你身上有汗味，很難聞。”
維茲：“……” 剛剛那點感動，瞬間就被這句話戳沒了！
他憤憤地站起身，決定不跟這個注孤生的家夥一般見識。
走到門口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伊爾迷還坐在地毯上，側臉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柔和了不少，指尖正無意識地摩挲着那顆綠色蘋果糖的包裝紙。
維茲忽然想起，蘋果味是伊爾迷自己比較喜歡的口味。
剛才他選了葡萄味，對方就也拿了葡萄味，把喜歡的蘋果味留着了。
【嘖，真是個別扭的家夥。】他在心裏吐槽，嘴角卻忍不住揚了起來，連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好吧，A級任務就A級任務。反正有這個別扭又強大的家夥在身邊，就算是地獄副本，他也敢闖一闖。
畢竟，通關後的獎勵，可是伊爾迷·揍敵客獨家特供的糖果呢——這種待遇，整個枯枯戮山，也就只有他能享受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