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晨的“悅來客棧”依舊籠罩在一層無形的低氣壓中。

昨夜的搜查無功而返,失竊的陰影和鷹掌武館的威脅像兩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每個人心頭。

吳迪看向櫃台角落的沙漏。

淡藍光暈依舊,沙粒流淌如常。

他凝神,無形的面板展開:

員工信任度:20%

(昨夜破冰的成果)

客源活躍度:10%

(略有起色,但杯水車薪)

經營評價:-1星

(危如累卵)

焦慮指數:71%

(壓力持續)

客源熱度僅維持在“溫感”——似有若無,聊勝於無。

距離那場“武林美食擂台”僅剩三天,這點熱度,連塞牙縫都不夠。

吳迪的目光掃過略顯沉寂的大堂,阿翠對着賬本眉頭緊鎖,老李悶頭擦着永遠擦不幹淨的灶台,小翠努力招呼着僅有的兩桌客人,笑容有些勉強。

壓抑的氛圍幾乎要凝成實質。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門外牆角——那張被雨水打溼又被風吹幹的“武林美食擂台”告示。

一個念頭,如同劃破陰霾的閃電,驟然劈入腦海!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如果我們……不指望別人施舍的擂台。”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驚愕抬頭的衆人,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如果我們自己,辦一次屬於‘悅來客棧’的江湖文化節呢?”

“啊?”

小翠第一個反應過來,眼睛瞬間亮了,“我們自己的節?

像……像廟會那樣?

我們可以做蛋炒飯比賽!

看誰炒得最香最快!”

她興奮地比劃着。

阿翠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啪地合上賬本,冷笑連連:

“文化節?

呵!

搞這些花裏胡哨的玩意兒有什麼用?

就我們這幾個人,這幾間破房,誰會來?

嫌賠得不夠快是吧?”

吳迪沒有立刻反駁阿翠的冷水。

他轉身回到櫃台,從抽屜裏拿出一沓昨晚在油燈下反復塗改的草稿——那是他結合客棧現狀和擂台靈感,絞盡腦汁擬出的“文化節草案”。

節目單

(小翠的蛋炒飯賽、老李的刀工表演、酒保的說書)、

美食攤位規劃(分區、特色)、

客房臨時布置方案(江湖軼事主題)、

應急菜單(快速出餐)……

雖然粗糙,但條理清晰。

他將草案拍在阿翠面前的桌子上。

嗡!

沙漏微光一閃!

右側面板立刻跳出新的動態提示:

【計劃接受度:40%】

【團隊壓力指數:+3%】

40%的接受度,意味着並非全無可能。

但+3%的壓力,也昭示着這個計劃本身帶來的巨大負擔。

“光說不練假把式。”

吳迪壓下沙漏提示帶來的壓力,目光掃過衆人,“要辦,就得動起來。

分三組!”

他手指一點小翠和角落裏擦杯子的年輕酒保:

“小翠,酒保阿明,你們是美食開發組!

蛋炒飯賽怎麼搞,特色小吃怎麼弄,你們牽頭!

需要什麼材料,報給阿翠姐!”

小翠和阿明對視一眼,都有些躍躍欲試。

“老李!”

吳迪看向悶頭擦灶的大廚,“你和打雜的王伯、李三,負責會場布置組!

前院怎麼擺攤,大堂怎麼裝飾,舞台(如果有的話)怎麼搭,你們想辦法!

工具不夠,自己找!”

老李抬起頭,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算是應下,雖然臉上還是沒啥表情。

最後,吳迪的目光落在抱着胳膊、一臉“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的阿翠身上。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決定:

“阿翠姐,”

他聲音沉穩,“你經驗最老道,人面也廣。節目統籌和錢袋監管,非你莫屬!

所有組的預算、采購、人員協調,你來把關!”

提名阿翠爲核心統籌者!

空氣瞬間安靜了。

連小翠都驚訝地捂住了嘴。

阿翠更是愣住了,那雙凌厲的眼睛裏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錯愕和……一絲難以置信。

她盯着吳迪,仿佛想從他臉上找出戲謔或陰謀。

“呵,”

半晌,她才扯出一個帶着諷刺的笑,聲音卻不如之前尖銳,

“讓我管錢?

統籌?

吳大掌櫃,你就不怕我……卷了錢跑路?”

這話帶着試探,也帶着她一貫的尖銳。

吳迪迎着她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反而極其認真地回答:

“你跑了,這客棧的廚房,就真的塌了。”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

沒有華麗的奉承,只有最樸素的認知——阿翠,是這個混亂客棧裏,真正維系着基本運轉的那根頂梁柱,

尤其是在老李只專注於灶台的情況下。

阿翠臉上的譏諷凝固了,眼神劇烈地閃爍了幾下。

她飛快地扭過頭,抓起桌上的草案,手指卻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聲音硬邦邦地甩出一句:

“……行!

老娘就看看你能折騰出什麼浪花!

虧了錢別哭!”

算是默認接下了這燙手的山芋。

嗡!

沙漏再次震動,提示變得柔和:

【團隊結構穩定度 +12%】

【初步信任構建(核心節點)】

同時,下方一行更小的、帶着警示意味的文字悄然浮現:

【來訪者焦慮因子已進入“外控過載”區,外部壓力事件即將壓入…】

傍晚,夕陽的餘暉給破舊的客棧鍍上一層頹敗的金色。

衆人剛因爲初步分工而凝聚起一絲幹勁,就被一陣粗暴的喝罵聲無情打斷!

“悅來客棧的!

都給老子滾出來!”

幾個身材魁梧、穿着統一黑色勁裝、袖口繡着猙獰鷹爪圖案的壯漢,大搖大擺地闖到客棧門口。

爲首一人滿臉橫肉,眼神凶戾,手裏捏着一張蓋着鮮紅大印的紙。

“誰是管事的?”

他聲音洪亮,帶着不容置疑的蠻橫。

吳迪皺眉上前:“我是掌櫃,何事?”

那壯漢斜睨了吳迪一眼,不屑地嗤笑一聲,唰地將那張紙拍在客棧門板上!

刺目的白紙黑字,外加一個猩紅的、形如鷹爪的官印:

“告:悅來客棧”

“茲查,該客棧經營混亂,噪音擾民,格調低俗,嚴重有損本城‘武林大會’之清譽!

特此勒令:限下周內自行清場搬離!

逾期不搬,後果自負!

勿謂言之不預也!”

落款:鷹掌武館·外務執事處

“鷹掌武館!”

阿翠像被點燃的炸藥桶,瞬間沖了出來,指着那壯漢的鼻子怒罵,

“又是你們這幫狗東西!

上次搶我們客源不成,現在直接來砸店封門了?

還要不要臉!”

老李也拎着鍋鏟沖了出來,臉色鐵青。

小翠和其他夥計嚇得臉色發白。

那鷹掌武館的壯漢毫不在意阿翠的怒罵,只是冷冷地掃視一圈,目光最後落在吳迪身上,帶着赤裸裸的威脅:

“話已帶到!

識相的,趕緊滾蛋!

否則……嘿嘿,我們‘外勤’兄弟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

說完,帶着人揚長而去,留下那張刺眼的封條,像一道恥辱的傷疤貼在客棧的門楣上。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

小翠的聲音帶着哭腔,怯生生地看向吳迪:

“掌櫃……要不……我們別搞那個文化節了?

他們……他們真的會打人的……”

吳迪的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鷹掌武館的壓迫,絕非兒戲!

這文化節,已不再是單純的經營嚐試或情緒治療……它瞬間變成了關乎“悅來客棧”生死存亡的保護傘!

是他們唯一能證明自己存在價值、爭取生存空間的背水一戰!

就在他心神劇震,幾乎要被這巨大的壓力壓垮時——

一個低沉、模糊、帶着無盡疲憊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音,如同耳語般,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你不能倒下……”

“……不然,她不會醒。”

是沙漏的聲音!

是那個將他拖入這個夢境的存在!

這聲音像一道驚雷,瞬間劈散了吳迪的迷茫和恐懼。

他明白了!

這不僅僅是客棧的危機,更是林芷內心世界的崩塌感在夢境中的具象化!

如果他在這裏退縮、倒下,那意味着林芷在現實的焦慮深淵中,也將徹底沉淪,無法醒來!

鷹掌武館的人離去後,客棧陷入一種死寂般的沉重。

阿翠憤怒地撕扯着門上的封條,老李悶頭砸着柴火,小翠默默垂淚。

吳迪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疲憊和孤獨,獨自一人走到後院。

夜色漸濃,後院只有清冷的月光。

他靠在冰冷的井沿上,看向懸浮在他身側、只有他能清晰感知的沙漏。

此刻的沙漏,散發着一種奇異的微光,不再是單純的藍色,而是帶着一絲流動的銀輝。

沙漏表面,新的提示浮現:

【夢境同步度提升至 Lv.2】

【來訪者林芷 · 第一級情緒碎片生成中…】

提示剛過,吳迪眼前的景象驟然扭曲、褪色!

他仿佛置身於一個明亮得刺眼的地方。不是客棧,而是一間……小學教室?

一個小女孩,梳着整齊的羊角辮,穿着漂亮的紅色連衣裙,怯生生地站在講台上。

她手裏緊緊攥着一張紙,小臉煞白,嘴唇哆嗦着。

台下,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她——老師帶着審視和一絲不耐煩,同學們或好奇或幸災樂禍,而坐在第一排的一個中年男人

(輪廓依稀像林芷照片裏模糊的父親)

眼神更是銳利如刀,充滿了無聲的催促和……失望?

“我……我……”

小女孩張着嘴,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背得滾瓜爛熟的演講稿消失得無影無蹤。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目光——老師的失望、同學的嘲笑、父親那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的注視

——像無數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她幼小的心靈上。

“失敗者。”

“沒用的東西。”

“真丟臉。”

無聲的評判仿佛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她釘死在講台上。

轟!

一股強烈到幾乎撕裂靈魂的羞恥、恐懼和無助感,如同海嘯般席卷了吳迪!

這不僅僅是旁觀,這是感同身受!

這刻骨的痛苦,正是林芷那“害怕被注視的失敗”焦慮的最原始、最核心的創傷來源!

“呃!”

林辭悶哼一聲,捂住心髒,踉蹌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井壁上。

與此同時——

咔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從前院傳來!

吳迪猛地從那股窒息的情緒碎片中掙脫,循聲望去。

只見客棧大堂靠近後院的一角,一盞懸掛在房梁上的老舊油燈,毫無征兆地墜落在地,摔得粉碎!

燈油濺了一地,微弱的火苗掙扎了幾下,旋即熄滅。

那不是普通的損壞。

在油燈碎裂的瞬間,吳迪清晰地看到,碎裂的燈盞上方,空氣似乎出現了一道極其細微、如同玻璃裂紋般的黑色縫隙!

雖然轉瞬即逝,但那冰冷、虛無的氣息,卻讓他靈魂都爲之顫栗!

那不是客棧的燈壞了……

那是林芷夢境世界的……一道裂縫!

吳迪靠着冰冷的井壁,劇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看着地上那攤碎裂的燈油和熄滅的火焰,又仿佛看到了講台上那個無助的小女孩。

一個前所未有的、帶着沉重覺悟的認知,如同冰冷的月光,照徹他的心田:

“這混亂的客棧,這破碎的油燈……這不僅僅是她的夢境……”

“這已然是我精神世界的一部分……是我與她焦慮共振的……共生體。”

恐懼沒有擊垮他。

那破碎的油燈和腦海中小女孩絕望的眼神,反而像一劑猛藥,徹底點燃了林辭骨子裏那股被現實壓抑已久的倔強!

他不能退!

他退一步,林芷的夢境世界就會多一道裂縫!

現實中的她,就可能永遠被那“被注視的失敗”的恐懼所吞噬!

他猛地直起身,眼神中的迷茫和疲憊被一種近乎燃燒的戰意取代。

他不再看那破碎的油燈,轉身大步走向客棧前院,目標——櫃台!

阿翠還在和那張頑固的封條較勁,老李陰沉着臉,小翠擔憂地看着他。

吳迪一言不發,拿起櫃台上的毛筆,鋪開一張最大的宣紙。

墨汁濃黑,筆鋒帶着一股決絕的力量!

他揮毫潑墨,筆走龍蛇,一個個遒勁有力、鋒芒畢露的大字躍然紙上:

“告江湖同道書”

“本客棧‘悅來居’,謹定於三日後申時,廣開‘江湖文化節’之門!”

“誠邀五湖四海豪傑、八方遊歷才子、市井奇人異士,共襄盛舉!”

“品特色美食,觀江湖技藝,論武林軼事,結四海之緣!”

“悅來居,恭候大駕!不日登場,敬請期待!”

落款:掌櫃吳迪 敬啓

他寫下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戰鼓,敲在衆人心頭!

寫完,他將這張墨跡淋漓、氣勢磅礴的戰書,啪地一聲,狠狠拍在了鷹掌武館那張刺眼的封條之上!

將其完全覆蓋!

“小翠!”

吳迪聲音斬釘截鐵,“天亮之前,把這公告,給我貼遍城裏所有告示欄!

最顯眼的地方!”

“啊?

是!

掌櫃!”

小翠被他眼中的光芒震懾,立刻接過告示,像只小兔子般沖了出去。

阿翠和老李都驚呆了,看着門板上那覆蓋了封條的、充滿挑釁意味的公告,再看看眼前這個仿佛脫胎換骨的年輕掌櫃。

就在這時!

嗡——!

櫃台角落的沙漏,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

光芒如同實質,瞬間照亮了昏暗的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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