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手機屏幕又一次亮起，上面的消息哪怕不用看盛明晞也能猜到內容——無非是陸簡深又在哪個聲色犬馬的場所“買醉”，需要她這個“專屬保姆”去收拾殘局。
果然，點開後，一行行字跳入眼簾：
“明晞姐，深哥喝多了，心情很不好，還是老地方‘夜色’。”
“你快來接他吧，我們搞不定。”
“他好像……又把你的聯系方式拉黑了。”
“明晞姐？看到回個話啊，深哥念叨你呢。”
最後一句顯然是謊話，陸簡深心情不好時，第一個舉動就是將她徹底屏蔽出他的世界，怎麼可能會念叨她？
盛明晞看着手機，指尖冰涼，一種深入骨髓的疲累感席卷全身。
整整三年，這樣的戲碼上演了多少次？
她早已記不清。只記得每一次，都是她放下手頭所有事情，匆忙地奔赴他在的任何一個角落。然後，在他和他那些朋友面前，低眉順眼地認錯，盡管很多時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接着，便是無條件地滿足他各種要求。
陪他那些朋友喝酒直到胃抽痛出血；幫他收拾醉酒後的一身污穢，穿着磨腳的高跟鞋，踉踉蹌蹌地把他從路邊背回公寓……
每一次，她都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系統說過，就快成功了。
只要陸簡深的心動值達到100%，她就能……
就能怎麼樣？盛明晞忽然有些茫然，她最初的目的，似乎已經在這些無盡的妥協和追逐中變得模糊不清。
手機依舊不知疲倦地響着，趙銘的信息一條接一條。
盛明晞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出家門。
夜晚的會所門口一如既往地流光溢彩。
盛明晞停好車，走向那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包廂。
就在她的手即將觸碰到包廂門把手的那一刻，裏面傳出的談笑聲讓她頓住了動作。
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嘖，賭不賭？我猜盛明晞五分鍾內必到！”一個輕佻的男聲響起。
“這還用賭？誰不知道她是深哥最忠心的那條……哈哈，隨叫隨到唄。”另一個聲音附和着，引來一陣低笑。
“舔狗做到這個份上，也是沒誰了。深哥真是好福氣啊。”
話語像淬了毒的針，一根根扎進盛明晞的耳朵裏。
她知道陸簡深的朋友們私下裏如何看待她，但親耳聽到，心髒還是不可避免地傳來尖銳的刺痛。
她透過門縫悄悄望進去。
陸簡深正靠在沙發中，他聽着那些人對她的肆意嘲諷，非但沒有出言制止，眉頭反而微微揚起，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盛明晞的心猛地一沉，原來她的卑微和付出，在他眼裏，不過是一場可供消遣的戲碼。
一股酸澀沖上鼻腔，她不由得想起初遇陸簡深的時候。
那是在學校的畢業講座上，他作爲優秀校友回校演講，台上那個自信耀眼的男人，確實讓她心生好感，但也僅止於此。
畢業後各奔東西，她沒想過還有交集。
第二次相遇，她在街頭被搶了錢包，是他恰好路過，幫她追了回來。
也就在那天，那個神秘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告訴她，攻略目標鎖定：陸簡深。攻略成功，她將獲得……獲得什麼來着？
系統當時似乎說得有些含糊，只強調了必須讓陸簡深的心動值達到100%。
彼時，她正因爲和暗戀已久的人鬧了別扭，心緒煩亂，鬼使神差地，她竟然答應了。
於是，她開始了一場精心策劃的“追求”。陸簡深似乎對她也有好感，過程順利得超乎想象，他們很快成了令人豔羨的一對。
可在一起後，才是磨難的開始。
陸簡深的心動值像極了秋日的晴雨表，陰晴不定。
系統總在她耳邊催促：“宿主，快去哄他，關鍵時刻，不能前功盡棄！”“宿主，忍耐一下，就差一點了！”
可三年過去了，那根進度條仿佛永遠停滯在了99%，然後循環往復地起起落落。
她一次次地妥協，一次次地放低姿態，換來的卻是他變本加厲的挑剔和若即若離的態度。
回憶像潮水般涌來，帶着苦澀的鹹味。盛明晞收回放在門把手上的手，身體微微顫抖，幾乎要支撐不住。
就在這時，包廂裏響起一個女聲，打斷了那些不堪的議論：“你們別這麼說一個女孩子了，多難聽啊。”
是林舒縈。陸簡深的青梅竹馬。
“舒縈，你就是太善良。我們說的可是事實，要不是她死纏爛打，深哥身邊的位置哪輪得到她？”
“就是，誰不知道深哥最照顧的還是你。要是沒有那個盛明晞……”
有人嬉笑着問陸簡深：“深哥，你說句實話，舒縈對你來說，是不是最特別的那個？”
盛明晞看到陸簡深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但那眼神落在林舒縈身上時，明顯帶上了幾分她從未享受過的溫和縱容。
衆人見狀，起哄得更厲害了。林舒縈低下頭，嗔怪道：“你們別打趣我了。”
這場面，像一根最後的稻草，壓垮了盛明晞所有的堅持和幻想。她看着陸簡深起身，下意識地閃身躲進了旁邊的拐角陰影裏。
陸簡深走了出來，靠在離她不遠的牆壁上。煙霧繚繞中，盛明晞屏住呼吸，然後，她聽到了一個幾乎讓她靈魂出竅的聲音——那個和她腦海中一模一樣的系統電子音！
【宿主陸簡深，檢測到攻略目標盛明晞忠誠度持續穩定，心動值波動趨於平緩。請問是否需要調整任務難度，或考慮結束本輪‘被攻略’體驗？】
陸簡深吸了口煙，慢條斯理地回應：“結束？爲什麼要結束？這種被一個人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愛着、追着的感覺，不是很好嗎？看着她爲我哭，爲我笑，爲我放棄原則，卑微到泥土裏……這種掌控感，很有趣。維持現狀，我還沒玩夠。”
盛明晞覺得自己的世界在這一瞬間徹底崩塌。
原來……原來那個所謂的系統，根本就是陸簡深用來操控她的工具，這三年來的付出、妥協、痛苦、掙扎，原來只是一場被人精心設計的、居高臨下的戲弄……
劇烈的頭痛毫無征兆地襲來，眼前陣陣發黑。
在一片混亂的眩暈中，一個模糊的身影強行闖入了她的腦海。
那身影清雋挺拔，帶着讓她心安的熟悉感，可任憑她如何努力，都看不清那張臉，只有一個輪廓，和一種強烈的心痛與遺憾交織的情緒。
陸簡深掐滅煙頭，回了包廂。
盛明晞扶着冰冷的牆壁，才勉強沒有癱軟下去。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在腦海中，用盡全部意志力呼喚：“系統，你給我出來！”
短暫的沉默後，那個冰冷的電子音再次響起，卻似乎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宿主，請講。”
“告訴我，真相到底是什麼？我腦海裏的那個人，是誰？”盛明晞的聲音在顫抖，卻異常堅定。
系統沉默了更久，久到盛明晞以爲它不會回答時，它才開口：【攻略進度即將完成，請宿主……】
【閉嘴！】盛明晞在心中厲聲打斷，“別再拿這套說辭糊弄我！我都聽到了！陸簡深，還有你！你們是一夥的！如果我從現在開始，拒絕再配合你們這場惡心的遊戲，你會怎麼樣？”
系統沉默了。
盛明晞捕捉到了這絲不尋常，她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看來，我的不配合對你來說，也並非毫無影響，對嗎？你們這個所謂的攻略，是雙向束縛的？】
良久，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七天。給我七天時間。七天後，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盛明晞站在陰影裏，看着不遠處那扇隔絕着喧囂與虛僞的門，眼神一點點冷下來。
她就等這七天。看看這場荒唐的戲，最終要如何收場。而那個模糊的身影……她一定要弄清楚，那到底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