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街,是活的。
離開自家那條寂靜的巷弄,踏上主街,一股喧騰的人間煙火氣便撲面而來。
叫賣的商販,悠長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拉車的腳夫,粗重的號子聲混着汗水;趕考的書生,三五成群,高談闊論;乘坐牛車的富家翁,在仆役的簇擁下緩緩行過。
這裏是天子腳下,大宋的心髒,即便是在寒冷的冬日,也跳動着強健而繁華的脈搏。
蕭辰裹緊了衣衫,將懷中的木盒又按了按,逆着人流,朝着記憶中四海通商行的方向走去。
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儒衫,在這片衣香鬢影中,顯得格格不入。周圍投來的目光,有好奇,有鄙夷,也有漠然。他都一一無視,只專注於腳下的路。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現實與虛幻的交界。他腦中裝着足以顛覆世界的知識,可口袋裏,卻連一個能買熱湯餅的銅板都沒有。這種強烈的割裂感,讓他更加清醒,也更加堅定。
四海通商行,位於內城的朱雀門大街。
越往裏走,街道越是寬闊,店鋪越是華麗。空氣中,廉價的炊餅味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上等茶餅的清香、名貴香料的異香,以及從酒樓裏飄出的、醇厚的酒肉之氣。
終於,一座氣派非凡的建築出現在眼前。
它占據了街角最好的位置,三層高的樓閣,飛檐鬥拱,青磚黛瓦。門前立着兩座半人高的石獅子,威武雄壯。門楣上,懸着一塊巨大的黑漆金匾,上書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四海通。
這裏,便是趙家的產業,汴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大商行。絲綢、瓷器、茶葉、香料,經營的都是利潤最豐厚的買賣。
商行門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皆是衣着光鮮之輩。
蕭辰站在街角,隔着人群,靜靜地望着那扇朱紅色的高大門檻。尋常人家的整個門板,或許還沒有它的一半高。
他知道,自己與這扇門背後所代表的世界,隔着一道天塹。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自卑與忐忑都壓進胸膛。他今天來,不是乞求,是合作。他懷裏的東西,值得他挺直腰杆。
整理了一下衣冠,蕭辰邁步向前。
“站住!幹什麼的?”
他剛走到石階下,就被兩名家丁伸手攔住。
那家丁身穿統一的青布勁裝,腰間佩刀,眼神銳利,上下打量着蕭辰,目光中帶着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輕蔑。
“在下蕭辰,求見貴行趙大小姐。”蕭辰拱手,語氣平穩,不卑不亢。
“大小姐?”其中一名家丁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嗤笑一聲,“我們大小姐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可有拜帖?”
“未曾有。”
“可有信物?”
“也未曾有。”
那家丁臉上的嘲諷更濃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沒有拜帖,沒有信物,就敢來求見大小姐?去去去,別在這兒擋着貴客的道!”
另一名家丁更是直接,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眼神不善:“小子,看你也是個讀書人,別自討沒趣。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緊走!”
冰冷的話語,像刀子一樣。
蕭辰沒有動。他只是靜靜地站着,目光越過兩名家丁,望向那門檻之內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他知道,此刻若是退了,就再沒有勇氣踏上這片石階。他懷裏的“雪花皂”,也將永遠只是一塊躺在木盒裏的普通皂塊。
他緩緩抬起頭,迎上家丁輕蔑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沒有拜帖,也沒有信物。”
“但我帶來了一樁可以讓四海通商行,在三個月內,利潤翻上一番的生意。”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了這喧鬧的門前。
兩名家丁愣住了。
他們見過上門推銷的,見過攀附權貴的,卻從未見過一個衣衫襤褸的窮小子,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說出這般石破天驚的狂言。
一時間,他們竟不知是該將他亂棍打出,還是該當他是個瘋子。
正在這時,一個清脆悅耳,又帶着幾分清冷威嚴的女子聲音,從門內傳了出來。
“利潤翻番?好大的口氣。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