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碰我。”
沙發上的女人扭臉躲開那只伸向她臉頰的手。
燈光落在她的臉上,映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手的主人是沈旻伩,他穿着一身得體的西裝,臉上掛着她曾經最熟悉的溫和笑容。
可現在,這笑容只讓她感覺惡心。
沈旻伩的手停在半空,也不生氣,慢條斯理地收了回去,語氣像在安撫一個鬧脾氣的孩子。
“雯淇,怎麼了?霍家倒了,你不開心嗎?”
阮雯淇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落在空無一物的地毯上,聲音很輕。
“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對嗎?”
“阮家破產,和霍宸沒有關系,是不是?”
沈旻伩整理着自己的袖扣,聞言笑了。
“沒有關系。”
“是你表哥蘇頤自己蠢,被周家的人設了局,這些事,霍宸並不知道。”
阮雯淇放在身側的手指蜷縮起來,掐進了掌心的軟肉裏。
“當初給我下藥的人……也是你?”
沈旻伩聲音壓低了,承認得十分坦然,帶着一絲
壓抑了許久的恨意。
“是。”
“可惜,讓霍宸那個瘋子截了胡。”
“你爲什麼要騙我?”阮雯淇幾乎搖搖欲墜,“你爲什麼要告訴我,是霍宸做的,讓我恨他,讓我怕他。”
沈旻伩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與她平視,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騙你?雯淇,你不是一直討厭霍宸嗎?”
“他強娶你,每次碰你,你都嚇得發抖。”
他輕聲說,“你看,我幫你趕走了那個一直欺負你的惡魔,你應該高興才是。”
沈旻伩低低地笑起來,像在分享一個甜蜜的秘密。
“而且,我們雯淇真厲害。若不是你,我怎麼可能那麼順利地拿到霍家的機密?你看,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他的話語溫柔,每一個字卻都像刀子,割在阮雯淇的心上。
她想起了霍宸。
和那個男人意外荒唐的一夜之後,他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帶着不容抗拒的強勢,說要娶她。
他說,阮家需要錢,他可以給。
她爲了錢,爲了幫家裏渡過難關,點頭嫁了。
她做好了所有受委屈的準備,甚至想過他會如何羞辱她這個落魄千金。
可婚後的生活,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霍宸給了她一張沒有額度的黑卡,說整個京北都可以是她的。
只要她多看一眼的東西,第二天就會出現在家裏。
他視她如珠如寶。
除了在床上。
霍宸的索求是一場永不知饜足的掠奪。
他像是沙漠中瀕死的旅人,而她就是唯一的水源。
他將她吞噬、飲盡,連骨頭都碾碎了揉進自己的血肉裏,仿佛這樣就能永遠地占有。
無論她怎麼求饒,都不會停下。
他只會用滾燙的唇碾碎她的啜泣,用身體將她禁錮在懷裏,一遍遍地占有她,用沙啞的聲音喊她的名字。
霍宸身上那種讓人窒息的占有欲和近乎病態的渴求,讓阮雯淇感到恐懼。
她也曾鼓起勇氣問過他,爲什麼會是她。
他說,他對她一見鍾情,見色起意。
霍宸給出的答案輕佻得像一句玩笑。
可他的眼神,卻重得像一片終年被陰雨籠罩、不斷下陷的沼澤。
那裏面沒有光,只有滑膩的、瘋狂滋長的潮溼黏膩,帶着扭曲將一切纏繞、絞緊。
那裏面還沉澱着一種她看不懂的……一種幾乎要將她溺斃的情緒。
霍家人也因爲霍宸的態度,對她愛屋及烏到了極點。
霍家的長輩拉着她的手,讓她把霍家當自己家。
霍宸的小姑姑送她昂貴的珠寶,說雯淇戴什麼都好看。
後來,霍家倒台後,霍宸的母親指着她的鼻子罵她白眼狼,聲嘶力竭的控訴阮雯淇的一顆心怎麼都捂不熱。
霍宸入獄前,平靜地和她籤了離婚協議。
他說,“雯淇,以後沒人再逼你了。”
他甚至替還不清債務的阮家處理好了一切,早就給她準備了一筆足夠她揮霍一生的財產。
直到那時,她才察覺不對。
可一切都晚了。
霍宸死了。
在獄中,自殺。
一滴眼淚從她空洞的眼眶裏滑落,砸在手背上,很燙。
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沈旻伩看到她流淚,伸手想去擦。
“你怎麼哭了?”他輕聲說,語氣裏帶着一絲困惑和不悅,“霍家倒了,霍宸也死了,你應該高興才對。你看,再也沒有人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了。”
阮雯淇眼淚掉得更凶。
是啊,她該高興。
她擺脫了那個她以爲是惡魔的男人。
可爲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痛,痛到好像被人用手活生生撕開。
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恨他的,曾經她也是這樣認爲的。
阮雯淇忽然不哭了。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着他,聲音又恢復了從前的嬌軟,“沈旻伩哥,你說得對,我應該高興。”
她主動站起來,向他走近一步,順從地靠進沈旻伩懷裏,臉頰貼着他昂貴的西裝布料,手臂環住了他的腰。
沈旻伩心滿意足地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這才乖。”
下一秒,劇痛從小腹傳來。
沈旻伩的身體猛地一僵,他不可置信地低下頭。
一把銀色的水果刀,刀柄還握在阮雯淇的手裏,刀刃則深深地插進了他的身體裏。
血瞬間涌了出來,染紅了他白色的襯衫,也染紅了阮雯淇那只纖細蒼白的手。
“你……”他想說話,卻因爲劇痛而扭曲了臉。
“我帶你去見他。”阮雯淇帶着哭腔說,“你不是恨他搶走了我嗎?我帶你去找他。”
說完,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抱着沈旻伩,從十七樓的落地窗,撞了出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吹動了她單薄的裙擺和黑色的長發。
城市璀璨的燈火在她身後,像一片遙遠又冰冷的星河。
阮雯淇閉上了眼睛。
霍宸,我來陪你了。
這一次,換我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