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一腳踹開門。
我媽正坐在小板凳上，笨拙地用我的毛線織着什麼東西，看到我回來，她開心地笑起來。
“曉曉……”
我一把奪過她手裏的毛線，將那份檔案狠狠摔在她面前。
“說！你是誰！”
我雙眼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對着她嘶吼。
“這上面寫的林秀娟是不是你！說啊！我是不是你從別人家拐來的！”
我媽被我嚇得猛地縮到牆角，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她驚恐地看着我，嘴裏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曉曉……不怕……媽媽……媽媽……”
“別叫我曉曉！”我吼道，“你這個騙子！人販子！”
她看着我，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想要爬過來抱我，卻又被我狠厲的眼神嚇退。
我意識到，從她嘴裏，我什麼都問不出來。
我必須回村裏！我要找到所有知情人，我要揭開這個騙了我二十多年的真相！
我連夜訂了票，粗暴地拽着她，強行踏上了回鄉的路。
車剛到村口，我就看到二嬸行色匆匆地跑了過來。
我以爲她又是來看我笑話的。
沒想到，她直接塞給我一個泛黃的信封。
“曉曉，這是你奶奶臨走前留下的，那天你走的太急了，我都忘了這回事。”
我的手抖了一下。
奶奶的遺書？
我顫抖着拆開信封，奶奶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曉曉，我的乖孫女，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奶奶已經不在了。也該讓你好好知道你媽的情況。”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繼續往下看。
“她是你的親生母親叫林秀娟。。”
信上的字開始變得模糊。
“你五歲那年，在村口玩，被人販子抱走了。”
“你被拐走後，你媽媽就瘋了。她不吃不喝，漫山遍野地找你，喊你的名字。村裏人勸她，她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她找了整整五天五夜，腳底被石子磨得血肉模糊，鞋子都跑爛了。”
“第五天，她在一個廢棄的磚窯裏，找到了你。”
“那時候，你被關在黑屋子裏，高燒不退，奄奄一息。人販子嫌你累贅，正準備對你下毒手。”
“她沖了進去，跟那幾個人販子拼命。爲了護住你，她的頭被一個人販子用鐵棍打中了。”
“等村民們趕到時，她就倒在血泊裏，懷裏還死死地護着你。而你，安然無恙。”
“從那以後，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腦子壞了，什麼都不記得了，連話都說不清楚。”
“但她唯獨記得兩件事。”
“第一，你是她的女兒，叫曉曉。”
“第二，你喜歡吃糖。”
我的腦子轟鳴作響，像被雷電劈中。
我想起了她後腦勺那道長長的、醜陋的疤痕。
我想起了她總是在我耳邊念叨的“曉曉會丟……會丟……”
我想起了她無論何時何地，都記得從口袋裏掏出糖，傻笑着往我手裏塞……
所有被我嫌棄、被我厭惡的細節，在這一刻，都有了最殘酷、最清晰的答案。
手裏的信紙飄然滑落。
我“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地。
我抬起頭，看着眼前那個眼神癡傻、嘴角還掛着口水的女人。
那個我罵了二十年“瘋子”的女人。
那個我嫌棄了二十年、巴不得她去死的女人。
原來……
原來她是用她清醒的神志，用她完整的人生，換回了我的命。
“媽……”
我張了張嘴，喉嚨裏卻像是被堵住了一團棉花。
她依舊是愣愣的，對着我笑。
下一秒，我再也控制不住，對着她，放聲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