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晨的陽光掙扎着穿過檔案館百葉窗致密的葉片,在覆着一層薄灰的水泥地上切割出明暗相間的條紋,如同某種神秘的條形碼。林深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指尖無意識地轉動着一支廉價的中性筆,目光卻沒有焦點。辦公室裏熟悉的景象——堆積如山的檔案盒、嗡嗡作響的舊電腦、空氣中漂浮的紙塵——此刻都仿佛隔着一層毛玻璃,顯得遙遠而不真實。

昨晚的夢境並非隨着醒來而消散,反而像頑固的污漬,牢牢滲透進他的意識。皮膚上似乎還殘留着那非人熱浪的灼痛感,鼻腔裏縈繞不去的,是那混合着木材、織物和某種更可怕東西燃燒後產生的、甜膩而嗆人的焦糊氣味。那不僅僅是夢,更像是一段被強行植入的記憶,一段身臨其境的恐怖回放。

“喂,深哥?你沒事吧?”小王的聲音將他從混亂的思緒中拽了出來。同事端着兩杯剛從樓下便利店買來的速溶咖啡,將其中一杯放在林深手邊,褐色的液體在紙杯裏晃蕩,“看你這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昨晚通宵看球了?”

林深勉強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算不上笑的表情,接過咖啡:“沒有,就是……做了個挺糟糕的噩夢。”溫熱的紙杯傳遞來的暖意稍稍驅散了指尖的冰涼,他抿了一口,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沒能完全壓下心頭那份莫名的不安。他下意識地用左手拇指摩挲着右手虎口的位置,從早上醒來開始,那裏就持續傳來一種奇怪的、隱約的灼熱感,像是被什麼滾燙的東西輕輕燙過,又或者是不小心碰到了靜電很強的物體,留下了一片看不見的印記。

“要我說,你就是對着那些老檔案太投入了。”小王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椅腳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要懂得放鬆,那些東西,隨便歸歸類,登個記,對得起工資就完了,何必那麼刨根問底?你看我,下班絕對不把工作帶回家,身心愉悅。”

林深沒有辯解,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他無法向小王解釋那本日記、那個木盒、那張詭異的地圖,以及爺爺臨終前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這些碎片在他腦海裏旋轉,拼湊不出完整的圖案,卻散發着不容忽視的危險氣息。

整個上午,林深都試圖將注意力集中在手頭的工作上——核對一批民國時期地契的編號。但那些泛黃的紙張、娟秀或潦草的毛筆字,總是不經意間就與他腦海中曾祖父日記裏的筆跡重疊起來。虎口處的灼熱感時強時弱,像一個固執的提醒,不斷將他的思緒拉回那個神秘的木盒。

下班鈴聲一響,他幾乎是第一個沖出檔案館的人。夕陽的餘暉給老舊的樓房鍍上一層暖金色,但這份暖意卻無法滲透進他心底的寒意。

回到家,反手鎖上門,拉好窗簾,仿佛要隔絕外部世界的一切窺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打開那個被他藏在書桌最底層抽屜裏的黑色木盒。日記本安靜地躺在裏面,牛皮封面在台燈的光線下泛着溫潤而古老的光澤。他小心翼翼地將其取出,指尖觸碰到封面的瞬間,那虎口的灼熱感似乎又清晰了一分。

他直接翻到發現朱砂地圖夾層的那一頁。宣紙地圖平鋪在桌面上,七個猙獰的符號在燈光下仿佛活了過來,無聲地嘶吼着。

“七罪歸一,魔主降臨。守護者血脈,唯一可阻……”他低聲重復着地圖下方的注解,眉頭緊鎖,試圖從這晦澀的字句中解讀出更多的信息。這聽起來像是什麼邪教的教義,或是某個荒誕傳奇小說的片段,但結合曾祖父嚴謹的日記筆觸、爺爺臨終前的恐懼,以及那個打不開卻自動彈開的木盒,這一切都顯得過於真實,真實得令人心悸。

他想起童年時,夏夜的院子裏,爺爺搖着蒲扇,偶爾會講起一些模糊的家族往事。提到祖上曾出過“能人”,不是普通的道士,而是專門處理一些“沾了邪氣”、“不太平”的事情。但每當年幼的林深睜大眼睛,好奇地追問細節——“是什麼樣的邪氣?”“怎麼處理的?”——爺爺總是立刻噤聲,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要麼搖搖頭說“都是老黃歷了,不提也罷”,要麼就生硬地轉移話題,指着天上的星星開始講牛郎織女。

“難道……那些被當成嚇唬小孩的故事,並不完全是虛構的?”林深的手指無意識地、一遍遍地描摹着日記本封面上那個精致的七瓣花圖案,冰涼的觸感與虎口的溫熱形成詭異的對比。思緒沉入一片迷霧之中。

就在他精神最爲鬆懈,沉浸在回憶與猜測的漩渦裏時,他的右手食指,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又一次按在了那個燙金的、暗紅色的“罪”字之上。

與昨天試探性的觸碰截然不同!

一股尖銳、滾燙的熱流,如同燒紅的鐵絲,猛地從指尖鑽入,沿着手臂的經絡迅猛竄升,瞬間流遍四肢百骸!與此同時,虎口處那一直隱約的灼熱感驟然爆炸開來,變成了一種難以忍受的、真實的劇痛,仿佛有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正死死地按在他的皮肉之上!

“啊——!”

他痛呼出聲,猛地將手抽回,力道之大差點帶倒桌上的台燈。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額頭上瞬間沁出冷汗。

他驚恐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虎口。

那裏,一個清晰的印記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來。形狀並非規則的圓形或方形,而是一簇極其逼真的、仿佛正在跳動燃燒的火焰!顏色是那種近乎妖異的鮮紅,如同剛剛從心髒泵出的血液,在皮膚之下灼灼發光。他用左手手指輕輕觸碰,立刻被那驚人的熱度燙得縮回——那印記周圍的皮膚,溫度高得極不自然!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林深沖進狹小的洗手間,擰開水龍頭,用冰冷的自來水瘋狂沖洗那個印記。水流譁譁作響,撞擊在瓷盆上,濺起冰冷的水花。然而,無論他如何沖洗,甚至用上了肥皂用力搓揉,那個火焰狀的印記都頑固地留在原地,沒有絲毫褪色或模糊的跡象。反而在冷水的刺激下,那鮮紅的顏色似乎變得更加濃鬱、更加刺眼,像一枚剛剛烙下的、帶着詛咒的烙印。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開始纏繞他的心髒。

就在這時,刺耳的手機鈴聲突然在寂靜的房間裏炸響,嚇得他渾身一激靈。來電顯示是檔案館的負責人,李主任。

“小林啊,實在不好意思,這麼晚還打擾你。”李主任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着顯而易見的焦急和歉意,“剛接到上面緊急通知,明天早上有個非常重要的考察團要來我們館,點名要看前幾天剛入庫的那批‘林氏家族捐贈品’。那邊催得急,要求我們今晚務必把核心物品整理出來,做個簡單的陳列說明。你看……能不能辛苦你現在過來加個班?我知道這很突然……”

林深的心髒猛地一沉。他低頭看向右手虎口上那個如同活物般的火焰印記,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幾乎讓他窒息。考察團?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是林家的東西?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好的,李主任,我……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他靠在冰冷的瓷磚牆上,感覺一陣虛脫。事情的發展,正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速度,朝着詭異的方向滑去。

他用毛巾擦幹手,看着鏡子裏自己蒼白的臉和那雙布滿血絲、充滿驚疑的眼睛。虎口上的印記,在洗手間明亮的燈光下,紅得觸目驚心。

沒有時間多想,他匆匆將日記本和地圖塞回木盒,再次藏好,抓起外套和鑰匙,快步走出了家門。

夜晚的檔案館,與他白天熟悉的那個地方判若兩地。白熾燈照亮了主要通道,但光線似乎無法完全驅散角落裏的濃重陰影,反而營造出一種舞台劇般的不真實感。他的腳步聲在空曠得過分的長廊裏回蕩,每一步都顯得格外響亮,仿佛有另一個無形的存在,在與他同步邁步。

地下庫房的鐵門被他用鑰匙打開,發出沉重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裏面更是寂靜得可怕,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一排排高大的檔案架像沉默的巨人,投下大片大片的、邊界模糊的黑暗。

“只是心理作用,林深,冷靜點。”他低聲對自己說,試圖用理性安撫狂跳的心髒,打開了工作區域的照明燈。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開始按照清單清點林氏家族的捐贈品。大多數箱子裏確實是普通的家族文書——泛黃的地契、密密麻麻的賬本、一些往來書信,記錄着一個家族平凡的興衰。然而,在清點到靠近角落的最後一個編號爲“LS-07-C”的箱子時,他發現了一些明顯不同的東西。

幾本用某種不知名獸皮包裹、以奇特線法裝訂的古籍,書頁邊緣能看到用朱砂繪制的怪異符號;幾個用紅布緊緊包裹、形狀各異的長條狀物體,摸上去堅硬冰冷,似乎是金屬法器;還有一些零散的、刻滿了無法解讀文字的骨片和龜甲。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面直徑約二十公分的圓形銅鏡。鏡子的背面布滿了密密麻麻、深深刻入銅胎的符文,那些文字的形態他從未在任何古籍中見過,扭曲而充滿力量感。符文的中央,赫然是一個與日記本和木盒上完全一致的七瓣花圖案,只是線條更加古樸粗獷。林深下意識地拿起銅鏡,入手沉甸甸的,一股寒意順着掌心蔓延。他下意識地朝光潔的鏡面看去——

呼吸驟然停止!

鏡面並非如普通鏡子般映出他驚恐的臉,而是籠罩在一片渾濁的、如同濃霧般的灰白色氣體中!那霧氣在鏡面下緩緩翻滾、涌動,仿佛有自己的生命。

“這……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撫過鏡背上那些冰冷的、充滿神秘感的符文。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某個特定符文的瞬間!

右手虎口的火焰印記,毫無征兆地爆發出撕裂般的劇痛!仿佛有一根燒紅的鋼針,正從印記中心狠狠刺入,直抵骨髓!

與此同時,鏡中那原本緩慢翻滾的霧氣驟然沸騰起來!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靜湖面,劇烈地涌動、旋轉,速度越來越快!在那片混沌的灰白之中,一個模糊的、扭曲的人形輪廓開始凝聚、變得清晰……

林深瞪大眼睛,瞳孔因極度恐懼而收縮。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個穿着某種古老服飾(與夢中那位清朝官服老者相似,但細節更爲古樸)的老者虛影!面容枯槁如同風幹的橘皮,雙眼的位置是兩個空洞的、毫無生氣的黑暗,他正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從鏡面的深處,朝着林深的方向,抬起了一只幹枯得如同雞爪的手!

“啊——!”

極度的驚駭讓他失聲尖叫,手猛地一抖,沉重的銅鏡脫手而出,“哐當”一聲巨響,砸在水泥地上,又翻滾了幾下,鏡面朝下,靜止不動。

林深驚魂未定,踉蹌着向後猛退了幾步,後背重重地撞在了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上,撞得他脊骨生疼。他驚恐地回頭——

是庫房裏那個早已停擺多年的老式立式鍾櫃。近一人高的木質鍾體,玻璃櫃門後,巨大的鍾盤上,黃銅的指針靜靜地懸停着,指向一個絕對不該出現的時間——

午夜十二點整。

“不……不可能……”林深感覺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慌忙掏出褲袋裏的手機,屏幕亮起,清晰地顯示着時間:21:23。

但當他再次抬頭看向立鍾時,那兩根指針依然固執地、帶着某種嘲弄的意味,指向着十二點。分秒不差。

虎口的灼痕此刻疼痛到了頂點,仿佛那不是皮膚上的印記,而是一個通往異度空間的、正在被強行撐開的傷口。劇烈的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變形,檔案架像喝醉了酒一樣搖晃,燈光變成一團團模糊的光暈,耳邊響起持續不斷的、高頻率的嗡鳴,淹沒了其他一切聲音。

在意識徹底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後一瞬,一個蒼老、沙啞、仿佛穿越了無盡時空而來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帶着一種宿命般的嘆息與宣告:

“時候……到了……繼承者……”

……

不知過了多久,林深在一陣刺骨的寒意中蘇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直接挺地躺在庫房冰冷的水泥地上,四肢僵硬,頭痛欲裂。他掙扎着坐起身,茫然地環顧四周。

一切如常。

檔案架整齊地排列着,燈光穩定地照亮着工作區,那面銅鏡好好地放在它原本的箱子裏,鏡面朝上,映出天花板模糊的影子。而那個老立鍾……他猛地看過去——指針正常地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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