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前往縣城的土路上,蘇墨便開始思忖了起來。
根據大虞朝廷的規定。
秀才參加鄉試前,是必須要先參加一場科試的。
所謂科試,就相當於鄉試之前的一場資格考試。
只有在科試中取得一二等的成績,才能獲取鄉試資格。
若是三等,還需參加錄科,甚至錄遺,這樣變數就大了。
要是名次再靠後,甚至有可能連參加秋闈的資格都沒有。
而這科試,每年都是在春天舉行,
而距離今年的科試,已經沒幾天了。
除此之外,參加鄉試還需要一堆繁瑣手續。
首先,需要先得到本縣兩位廩生的作保,籤署保結,確保身家清白,無冒籍、不在喪期等問題。
其次,便是核驗三代履歷。
最後才能拿到科舉號牌。
這裏面,光是找人作保,就得花些銀兩。
蘇墨摸了摸懷裏那卷畫,心裏琢磨着。
今天首要任務就是把這幅畫變現,不然後面的所有事情都無從談起,
永嘉縣縣學的位置,就在縣城西市附近。
蘇墨加快腳步,不多時便來到了西市。
一眼就看到了縣學旁邊,有幾家掛着書坊、字畫招牌的店鋪。
打量一番後,蘇墨便朝着門面最大、看起來最氣派的那家漆雲齋走去。
推開店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舊紙張的味道撲面而來。
店內頗爲寬敞,四面牆上掛了些字畫。
一個夥計模樣的青年正無聊地打着哈欠。
見蘇墨進來,身上穿着洗得發白的舊長衫,便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買紙買書,還是要寫信啊?”
蘇墨走上前客氣道:
“勞駕,請問貴店收畫嗎?我這裏有幅自己畫的畫,想請貴店掌眼。”
那小二聞言,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又是來賣畫的?這月都來多少波了?真以爲會塗抹兩筆就能換錢啊?”
“也不看看,眼下這年景飯都吃不飽,名人的字畫都沒價錢,你自己畫的東西擦屁股都嫌硬。”
“你去別家問問吧!”
夥計說着就要趕人。
蘇墨也不惱,只是平靜道:
“你不妨先看看再說。”
說着,蘇墨一把解開了系着畫軸的細繩。
那夥計一臉不以爲然,但還是下意識瞥了一眼。
就這一眼,他的動作頓住了。
只見蘇墨緩緩將畫軸展開,《地獄變相圖》的全貌逐漸呈現出來。
森羅地獄的景象,猙獰的惡鬼,受刑的罪人......
那股強烈的視覺沖擊,絕非尋常庸俗的花鳥畫可比。
這直接就是站在地獄裏,照着畫的啊。
“掌櫃的,掌櫃的,您快來看看。”
夥計猛地回過神,也顧不上蘇墨了,扭頭就朝後堂大喊。
片刻之後,一個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聞聲走了出來:
“大白天嚷嚷什麼?沒見有客人......”
他的話說到一半,目光便先定格在了蘇墨身上。
他看着蘇墨,只覺得這年輕人一身的儒雅之氣,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腹有詩書氣自華。
“不知這位相公來我店內,有何貴幹?”
就這麼一眼,他便對蘇墨有了好感。
正說着,他略微一轉頭,目光再次被櫃台上的那幅畫所吸引。
他快步走近,繼而俯下身去仔細地觀摩了起來。
須臾之後,掌櫃的手指虛懸在畫紙上空,微微顫抖:
“好畫啊,多少年沒見過這麼好的畫了。”
“能把地獄畫到這般活靈活現,就跟親眼看見了一樣......”
掌櫃的愛不釋手地看了半天,又抬起頭來一臉欣賞地打量着蘇墨。
蘇墨被這掌櫃看得心裏直發毛。
畢竟自己可沒什麼龍陽之好。
但是被掌櫃的盯着看久了,蘇墨隨即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這八成是【大儒氣韻】加持的結果。
片刻後,掌櫃的目光灼灼道:
“這位相公,此畫莫非是你所作?”
蘇墨微微頷首:
“正乃在下拙作。”
“想着今日賣了。”
掌櫃的點點頭,思索再三,而後看向身後的夥計:
“去,把隔壁墨香閣、文華齋的李掌櫃王掌櫃全叫過來。”
“就說我這有一副字畫,要他們一同品鑑品鑑。”
夥計應了一聲,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蘇墨見狀,也就沒吱聲。
不一會兒,另外兩家書坊的掌櫃就被請了過來,臉上還帶着幾分不耐煩。
但幾人一進門,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蘇墨。
不約而同地對蘇墨生起好感來,所有的不耐煩都煙消雲散。
很快,當他們看到桌上的《地獄變相圖》時,臉上又多了幾分震驚。
“嘶,這麼細的畫工,我做字畫買賣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能把這地獄畫到這個地步,少有,少有啊......”
墨香閣的李掌櫃摩挲着畫紙表面。
“不止是畫,你們細看這字,鐵畫銀鉤,筋骨嶙峋,就這字,一點都不比這畫差啊。”
文華齋的王掌櫃指着題跋,一臉認真。
“劉掌櫃,這畫並非名人所作,但已然能算上乘之作啊。”
“這還有什麼要鑑別的,直接收了便是。”
三人圍着那幅畫,說了半天。
他們的動靜越來越大,很快吸引了店裏寫書信的客人。
又引來了外面路過的行人,甚至有幾個穿着縣學青色襴衫的學生也好奇地擠了進來,前來看熱鬧。
畢竟縣學和幾家書肆就隔着一條街。
漆雲齋裏頓時變得水泄不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蘇墨這幅畫上。
“這位相公,此畫作價幾何?”
李掌櫃率先開口問價,眼神熱切。
王掌櫃立刻打斷:
“這位相公,我一口價,你看可以,銀子給你,畫我收了。”
“我出四兩!”
漆雲齋的劉掌櫃見幾人在自己店裏搶生意,瞬間急了:
“六兩,我出六兩!”
“我是請你們兩人前來鑑畫,你們跟我搶生意,那就不厚道了!”
一聽這麼一幅畫要賣六兩銀子,圍觀的人群發出陣陣驚呼。
五六兩銀子,足夠普通人家一年的用錢了。
也就在這時,一個圍觀的縣學書生提出了質疑:
“永嘉縣倘若真有人能作出此等畫作,只怕早已在這縣裏出了名,何至於今日才拿出來兜售?”
“這位相公,就怕這畫非你本人所畫。”
這話一出,現場頓時安靜了幾分,不少人都帶着懷疑的目光看向蘇墨。
劉掌櫃幾人聞言,也微微蹙眉,看向蘇墨的目光帶上了幾分審視。
蘇墨面對質疑,神色不變,反而微微一笑:
“諸位若有疑慮,倒也簡單,取紙筆來,在下當場作畫一幅,真假立辨。”
“對啊,可以現場一畫,以辨真假。”
劉掌櫃立刻拍板:
“快,給這位蘇相公備上好的宣紙和筆墨。”
很快,一套文房四寶在店中央的案幾上擺開。
門外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都想看個究竟。
蘇墨略一沉吟,目光掃過門外拴着的幾匹客商的馬,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提起筆,對衆人道:
“既然諸位不信,在下便畫門外那幾匹馬吧。”
說罷,蘇墨再次調動【墨寶臨摹】,腦海中浮現的是韓幹畫馬的神韻,筆走龍蛇,落筆如飛。
這時候,在場的衆人也都屏住了呼吸,想要看看蘇墨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只見蘇墨或勾或皴,或染或點,寥寥數筆,一匹駿馬的骨骼肌肉、昂揚神態便躍然紙上。
緊接着是第二匹、第三匹......
姿態各異,或奔騰,或靜立,或回首,無不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紙而出。
八駿圖。
雖然不是韓幹原跡,卻深得其神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