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宮地脈圖攤在青石桌上，火眼的位置被朱砂圈出，正位於三清殿的地磚之下。
林硯的指尖劃過“地脈火眼”四字，沉水劍在他掌中微微震顫。劍身上的霜氣比在武當山門時更濃，顯然是感應到了地下的熾烈氣息——那是比黑風寨火山更霸道的地脈之力。
“火眼周圍布着‘鎖龍陣’，”清虛道長用拂塵點着圖上的紋路，“是前朝道士設的，用來鎮壓地脈煞氣，陣眼在三清殿的銅鶴下。鎮北王要啓爐，必先破陣。”
蘇驚塵拄着鐵拐，斷劍敲了敲地磚：“破陣需用‘七星引’，七人按北鬥方位站定，以精血催動法器，才能暫時鎖住煞氣。可惜……武當能擔此任的弟子，怕是不夠。”
話音未落，三清殿外傳來兵刃交擊的脆響，夾雜着弟子的痛呼。
“來了！”林硯抓起沉水劍，率先沖出殿門。
殿外的天井裏，數十名血衣衛正與武當弟子廝殺。爲首的是個絡腮胡大漢，手持兩柄短斧，斧刃泛着黑氣，每劈出一斧都帶着腥風——是鎮北王麾下的“血斧”雷猛，據說能生裂虎豹。
雷猛的斧頭剛劈開一名武當弟子的長劍，斧刃便直取那弟子的頭顱。林硯身形如電，沉水劍斜挑，“鐺”的一聲撞上斧刃，霜氣順着斧柄蔓延，雷猛只覺手臂一僵，力道頓時卸了三分。
“林硯！”雷猛獰喝，左斧橫掃，逼得林硯側身閃避，右斧趁勢劈向他心口，“拿你的人頭祭我這對‘飲血斧’！”
林硯不退反進，沉水劍貼着斧刃滑出，劍脊磕在雷猛的腕骨上。“咔嚓”一聲脆響，雷猛慘叫着後退，左斧脫手飛出，砸在三清殿的廊柱上，劈出半寸深的豁口。
“破陣子·長風破浪！”
林硯的劍勢陡然加速，劍光如卷席的狂風，裹着霜氣纏上雷猛的右斧。雷猛想收斧回防，卻發現斧刃已被冰霜凍住，根本動彈不得。他眼睜睜看着沉水劍刺穿自己的肩胛，滾燙的血噴在劍身上，竟瞬間凝結成冰珠。
“撤！”雷猛嘶吼着推開身邊的血衣衛，轉身就往殿外沖。剩下的血衣衛見狀潰散，卻被蘇驚塵的斷劍攔住去路——那斷劍雖短，卻精準地挑向每個人的膝彎，轉眼便有七八人栽倒在地。
“追！”清虛道長的太極劍卷向最後兩名血衣衛，劍光如綿，卻死死纏住對方的兵器，“留活口！”
林硯沒追，他的目光落在雷猛退去的方向——三清殿的銅鶴下，不知何時多了個黑衣人，正用匕首撬動鶴足的基座，基座下的石板已隱隱透出紅光。
“鎖龍陣陣眼！”林硯低喝，沉水劍化作一道青虹，直刺那黑衣人的後心。
黑衣人反應極快，側身翻滾避開劍鋒，匕首反手擲出，帶着破空聲襲向林硯面門。林硯頭一偏，匕首擦着耳際飛過，釘在廊柱上，尾端還在震顫——是淬了毒的“透骨釘”。
“青囊派的‘千機步’？”林硯認出對方的身法，眉頭一皺，“你是青囊弟子？”
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張清秀的臉，竟是楚輕晚派來的青囊弟子之一，名叫周青。他手裏還攥着半塊蓮葉匙，匙柄上沾着血：“楚師姐讓我來助你們守陣，可……”他指了指銅鶴下的紅光，“地脈煞氣已經漏了，雷猛只是幌子，真正的目標是這裏！”
林硯的心沉了下去。他俯身查看基座，石板縫隙裏的紅光越來越亮，還夾雜着硫磺味——與黑風寨火山的氣息如出一轍。
“得立刻布‘七星引’！”蘇驚塵的斷劍插進石板，試圖穩住裂縫，“再拖片刻，煞氣外泄，整個武當山都要被掀翻！”
清虛道長立刻點出六名弟子：“隨我入陣！林小友，蘇老弟，你們護着陣眼！”
七人剛按北鬥方位站定，三清殿外忽然傳來密集的箭雨破空聲。林硯揮劍格擋，沉水劍舞成圓盾，將箭支盡數擋開，卻見周青忽然捂住胸口，嘴角溢出黑血——他剛才躲避匕首時，小腿已中了一箭，箭上淬了“牽機引”的變種毒。
“周青！”林硯扶住他，指尖按向他的脈門，卻發現毒氣已順着血脈蔓延，“青囊解毒丹呢？”
周青從懷裏摸出個空瓷瓶，苦笑：“路上被血衣衛截殺，丹藥……都用完了。”他抓住林硯的手腕，將蓮葉匙塞進他掌心，“告訴楚師姐，青囊弟子……沒辱沒門楣。”
話音未落，周青的頭便歪向一側，手裏的半塊蓮葉匙滾落在地。
“找死！”林硯目眥欲裂，沉水劍的霜氣暴漲，將沖近的血衣衛凍成冰雕。
此時，地脈火眼的紅光已沖破石板，三清殿的地磚開始龜裂，裂縫中噴出的熱氣灼得人皮膚生疼。清虛道長七人額頭冒汗，七星引的光芒忽明忽暗，顯然快撐不住了。
“雷猛退了，換‘影衛’上了！”蘇驚塵的斷劍刺穿一名黑衣人的咽喉，卻被另一名影衛的短刀劃中腰側，血瞬間染紅了他的灰袍，“這些雜碎用的是‘影殺術’，專打七寸！”
林硯瞥見三名影衛正繞到清虛道長身後，短刀反握，顯然是要偷襲陣眼。他足尖一點，沉水劍帶起一道冰線，先一步截住影衛——劍刃與短刀碰撞的瞬間，他忽然變招，左手使出碎玉手的“纏”字訣，硬生生奪下中間那名影衛的刀，反手刺入其心口。
另兩名影衛見狀分左右夾擊，林硯卻不閃不避，沉水劍自下而上挑出，霜氣凝結成冰牆，將兩人困在其中。“破陣子·星落！”劍光如流星墜地，冰牆連同影衛一同碎裂。
“林小子！火眼要炸了！”蘇驚塵的吼聲帶着痛楚。
林硯回頭，只見青石板已裂開丈許寬的口子，暗紅色的岩漿正從裂縫中涌出，將靠近的血衣衛瞬間吞噬。清虛道長七人的七星引光芒徹底熄滅，七人同時噴出一口血，顯然是受了煞氣反噬。
“用玄鐵令！”蘇驚塵忽然喊道，鐵拐指向林硯懷裏，“三塊鐵令能鎮地脈！你爹的日記裏寫過！”
林硯猛地想起日記最後一頁的批注：“玄鐵令，天工所鑄，能引地脈，亦能鎮地脈。”他立刻掏出墨先生交給他的三塊鐵令，拼合後往裂縫中按去。
鐵令觸及岩漿的刹那，竟發出龍吟般的嗡鳴。牌面的紋路亮起金光，與岩漿中的紅光碰撞，裂縫竟真的開始收縮，岩漿也漸漸退回地下。
“有效！”清虛道長喘息着喊道，“快用‘孤星訣’催動！”
林硯運起孤星訣，內力如潮水般注入鐵令。沉水劍忽然自行出鞘，懸浮在裂縫上方，劍身上的霜氣與鐵令的金光交織，形成一道冰金色的屏障，將地脈煞氣死死鎖在地下。
血衣衛見勢不妙，開始後撤。雷猛在殿外吼道：“林硯！你能鎖一時，鎖不了一世！三日後，王爺親至，定讓你和這武當山一同化爲焦土！”
吼聲漸遠，三清殿終於恢復了平靜。
林硯收回內力，鐵令的金光褪去，他踉蹌着後退半步，被蘇驚塵扶住。沉水劍“哐當”落地，劍身上的霜氣淡了大半，露出暗青色的劍身，竟比之前薄了一分——顯然是強行鎮脈傷了劍體。
“你怎麼樣？”蘇驚塵看着他蒼白的臉。
“沒事。”林硯撿起沉水劍，指尖觸到劍刃上的缺口，那是剛才與雷猛硬拼時留下的，“三日後……”
“三日後，便讓他來。”清虛道長抹去嘴角的血，太極劍插在地上，“武當山的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是我們的盾。”
三清殿的銅鶴下，周青的屍體已經冰冷，半塊蓮葉匙落在他手邊，匙面的青光映着地上的血跡，像朵開在血泊裏的蓮花。
林硯將三塊玄鐵令收好，沉水劍的缺口硌着掌心。他知道，雷猛的話不是虛言，三日後鎮北王親至，帶着大軍和重鑄焚天爐的決心，那才是真正的生死局。
但他看着身邊拄着斷劍的蘇驚塵，看着握着太極劍的清虛道長，看着天井裏默默收拾同伴屍體的武當弟子，忽然握緊了劍。
地脈火眼暫時穩住了，鎖龍陣雖破卻能修補，玄鐵令的威力也已探明。更重要的是，青囊弟子的蓮葉匙、武當的太極劍、弈劍閣的斷劍、沉水劍的霜氣……這些散落在江湖的力量，已經在這場混戰中擰成了一股繩。
洞口的風卷着硝煙味進來，吹得燭火搖曳。林硯低頭看着沉水劍的缺口，忽然想起父親留在藥鋪梁上的那句話：“劍有缺口，才更利。”
三日後的太陽升起時，或許就是這把劍飲血的時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