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準備跟老婆大戰三百回合的時候,我看到她心口多了一枚朱砂痣。
她羞澀地捂住胸口,臉頰緋紅:
“是......是樓下那個開畫室的張老師,他說我這裏缺點韻味,就幫我點了一下。”
“哎呀,就是一種人體彩繪顏料,能維持好幾周呢,他又沒碰到我!”
“我們是純潔的藝術交流,你別用你那肮髒的思想揣測我們。”
我愣在原地,我家世代都是天師,那枚“朱砂痣”明明是用來標記爐鼎的“同心血煞”,以我之氣運,養他人之命格。
“愣着幹嘛?快來啊,人家等不及了!”
看着她急切的樣子,我冷笑一聲:
“行啊,我倒要看看,是我先精盡人亡,還是他先遭天譴暴斃!”
1
老婆雲舒心口的朱砂痣,紅得刺眼。
她見我遲遲不動,眼神裏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江辰,你到底行不行啊?每次都掃興。”
她翻身下床,絲質睡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線,語氣裏滿是嫌棄。
“人家張老師都說我氣質獨特,是他的靈感繆斯,怎麼到你這就成了庸脂俗粉?”
我靠在床頭,點了根煙。
煙霧繚繞中,我看到那枚朱砂痣上,一絲若有若無的黑氣正緩緩鑽入她的皮膚。
同心血煞,施咒者與爐鼎同心同命,共享氣運。
爐鼎氣運越強,施咒者得到的好處就越多。
而我,江辰,生來便是紫微鬥數中的帝王之相,氣運之盛,足以讓一個普通人平步青雲。
樓下那個叫張青源的畫師,好大的胃口。
“繆斯?”我吐出一口煙圈,“他給你畫畫,脫衣服嗎?”
雲舒的臉瞬間漲紅。
“江辰!你思想怎麼這麼齷齪!我們是藝術!是柏拉圖式的交流!”
“你一個倒騰破爛古董的,懂什麼叫藝術?”
她口中倒騰破爛古董的工作,是我天師身份的僞裝。
平日裏替人看風水、解災禍,用的都是古物法器,外人看來,可不就是個古董販子。
“行,我不懂。”我掐滅了煙,
“既然是藝術,那你就好好當你的繆斯。”
“今晚我睡書房,就不打擾你們柏拉圖了。”
我起身走向書房,雲舒在我身後氣得跺腳。
“江辰你什麼意思!你這是冷暴力!”
我沒理她。
關上書房門,我從一個老舊的木盒裏取出一面布滿裂紋的八卦鏡。
鏡面倒映出我的臉,眉心處一團金光若隱若現。
那是我的本命氣運。
此刻,一縷極細的黑線正從金光中延伸出來,指向臥室的方向。
“想吸我的氣運?”我對着鏡子冷笑,“就怕你沒這個命享。”
我咬破指尖,用血在黃符上迅速畫下一道“逆轉符”。
符紙無火自燃,化作一縷青煙,融入八卦鏡中。
鏡面上的裂紋,似乎又多了一絲。
這逆轉符,不會破掉血煞,反而會把它加倍地送回去。
他吸我一分,就得還我十分。
我倒要看看,他那凡胎肉體,能承受得住我幾分帝王氣運的沖撞。
2
第二天一早,雲舒容光煥發地從臥室出來。
她皮膚細膩得能掐出水,眼角眉梢都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媚意。
“哼,沒了你,我睡得更香。”
她瞥了我一眼,得意地轉了個圈,
“你看,我是不是變漂亮了?”
我點點頭,“確實,氣色不錯。”
爐鼎初成,血煞會先用宿主的氣運滋養爐鼎的肉身,讓爐鼎看起來狀態極佳,以換取更強的氣運連接。
這是回光返照。
她得意地哼着歌進了洗手間。
很快,丈母娘的電話就打來了。
“江辰啊,小舒說你昨晚睡書房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丈母娘的語氣帶着責備。
“沒有,媽,我趕個東西,怕吵到她。”
“那就好。”
丈母娘話鋒一轉,
“我跟你說,你們樓下那個張老師,真是有本事。我昨天碰到他,他還誇小舒有靈氣呢。你啊,別整天搗鼓你那些壇壇罐罐,多跟人家藝術家學學,要有情趣!”
“你看你們結婚三年,還住在這個破兩居室裏。人家張老師的畫室,比你家都大!”
我捏着手機,聽着那頭的數落。
“媽,我們挺好的。”
“好什麼好!小舒跟着你就是受罪!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惹小舒不高興,我就讓她搬回來住!”
電話被啪地一聲掛斷。
我看向窗外,一縷灰黑色的氣,正從樓下畫室的方向,飄向我家丈母娘的住處。
血煞的影響,已經開始波及到雲舒的至親了。
下午,我下樓扔垃圾,正好碰見張青源。
他穿着一身亞麻質地的衣服,頭發微長,確實有幾分藝術家的頹廢氣質。
只是他眼窩深陷,臉色蒼白得有些不正常。
看到我,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是江先生啊,剛回來?”
“嗯。”
我平靜地看着他。
他上下打量我,目光在我眉心處停留了一瞬,眼神閃過一絲貪婪。
“江先生是做古董生意的吧?身上這股古氣,很別致。”
他口中的古氣,是我常年與法器打交道,身上沾染的靈氣。
他一個半吊子術士,竟錯把靈氣當成了可以吸食的氣運。
蠢得可笑。
“張老師過獎了,”
我微微一笑,“倒是張老師,印堂發黑,最近還是少走夜路爲好。”
他臉色一僵,隨即又笑了起來。
“江先生真會開玩笑。我這是爲藝術獻身,熬夜創作罷了。”
“不像某些人,守着寶山而不自知。”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進了畫室。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走路的姿勢有些虛浮,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體。
逆轉符,已經開始起作用了。
而雲舒昨晚徹夜未歸,想來是照顧張青源去了。
3
我去巡山,剛想下山,就看到山道上兩個熟悉的身影。
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我立馬隱入一旁的樹林,
眼睜睜看着張青源摟着雲舒的腰,兩人親密地說笑着。
“雲舒,你看你老公就是小題大做,我們就是出來采風寫生,他至於發那麼大火嗎?”
“就是,他根本不懂藝術,也不懂我。還是張老師你最懂我。”
雲舒嬌嗔的聲音順着風傳來。
“昨天照顧了我一夜,辛苦你了。你看,有你在,我今天精神就好多了,連畫筆都穩了。”
“我們之間不用說謝謝。”
我靠在樹幹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
結婚兩年,我爲了雲舒,幾乎放棄了家族的傳承。
她喜歡浪漫,我就爲她學調酒,學做西餐。
她喜歡旅遊,我就放下手頭所有事,陪她走遍世界。
朋友都笑話我是妻管嚴,是二十四孝老公。
我不是聽不出他們語氣裏的嘲諷,可是爲了雲舒,我心甘情願。
能讓我深愛的女人開心,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
可是現在,我後悔了。
雲舒,她根本不配我的愛。
腳步聲忽然靠近,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是張青源。
他走到我藏身的樹林邊,對着裏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故意說給我聽。
“有些人啊,占着茅坑不拉屎。明明守着寶藏,卻根本不懂得欣賞。”
“雲舒這樣的藝術品,就該配更懂她的人。”
“你說對吧,沈先生?”
張青源像是完全篤定我就在附近,他笑着說。
“沒辦法,誰讓雲舒的靈魂和我更契合呢。”
“你是不知道,當我的靈感和她的身體融爲一體時,那滋味......”
貼臉的羞辱瞬間沖昏了我的頭腦,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攥緊拳頭,從樹後沖了出來,一拳砸到了張青源的臉上!
“我讓你懂!”
張青源被我打得踉蹌着撞到一旁的樹上,巨大的聲響很快引來了雲舒。
“怎麼回事?張老師,你怎麼了!”
我喘着粗氣剛想跟張青源扭打在一起,雲舒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我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在瞬間變得冰涼。
雲舒跑過來,第一反應不是看我,而是緊張地扶起張青源。
她將張青源護在身後,劈頭蓋臉就是對我的指責。
“江辰你這個瘋子,誰讓你打張老師的!”
“你今天要是不給張老師道歉,這事沒完!你簡直不可理喻!”
在於雲舒想要繼續罵我之前,我澀聲開口:“你要爲了他,讓我道歉?”
兩年前,我在一次畫展上對雲舒一見鍾情。
那時她還只是個籍籍無名的小模特,被客戶刁難,被同行排擠。
是我動用我所有的資源和人脈,把她捧到了今天的位置。
是我把她從泥潭裏拉出來,給了她光鮮亮麗的生活。
那個時候的雲舒依偎在我懷裏,滿眼都是崇拜和愛意:“江辰,謝謝你,你就是我的英雄。”
“我愛你,我想嫁給你,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傷口似乎還在隱隱作痛,可我的心卻早已麻木。
而現在,雲舒卻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說話真好笑,你憑什麼打人?你打了人,難道不該道歉嗎?”
“我最後說一遍,你立刻給張老師道歉,不然我們之間就真的完了!”
所有的力氣像在瞬間被抽幹。
劍拔弩張的氛圍中,我突然笑出了聲。
我笑我蠢,笑我可憐,笑我滿腔真情喂了狗!
“雲舒,算了,別跟這種粗人一般見識。不懂藝術的人,只會用暴力解決問題,也挺可憐的。”
我抬起頭,清楚地看到了張青源臉上得意的譏諷。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這。
離開時,身後傳來雲舒安慰張青源的聲音:“張老師你別生氣,我回去就跟他好好談談,他就是太在乎我了......”
我扯了扯嘴角,心中緊繃的弦徹底斷了。
4
晚上,雲舒竟然把張青源請回了家,美其名曰爲了賠罪。
“江辰,快去做飯,張老師來我們家做客。”
她一副女主人的姿態,理所當然地指揮我。
張青源手裏提着一瓶紅酒,對我點頭示意,眼神裏卻滿是炫耀。
“江先生,不打擾吧?小舒非要請我來嚐嚐你的手藝。”
我系上圍裙,一言不發地進了廚房。
飯桌上,雲舒和張青源相談甚歡,從梵高聊到畢加索,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
我像個局外人,默默地吃飯。
“江辰,你怎麼不說話?”
雲舒終於注意到了我,語氣帶着不滿。
張青源笑着打圓場,“小舒,別這麼說。江先生是沉穩,不像我們搞藝術的,話多。”
他抿了口紅酒,看向我,“說起來,我除了畫畫,對命理也略有研究。江先生,要不我給你看看?”
來了。
我放下筷子,“好啊,那就有勞張老師了。”
他裝模作樣地端詳我的面相,然後搖了搖頭,一臉惋惜。
“江先生,你這命格,平平無奇啊。額窄面陷,典型的勞碌命,一輩子就是爲別人做嫁衣。”
雲舒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張青源繼續說道:“不過你夫妻宮不錯,娶了個好老婆。全靠你老婆的氣運幫襯,不然你這幾年,怕是要有大災。”
他看向雲舒,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小舒啊,你就是他的貴人。”
雲舒被哄得心花怒放,看我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憐憫。
“江辰,聽到沒,你以後可得對我好點。”
我看着張青源那張因爲強行催動血煞而越發蒼白的臉,笑了。
“張老師說的真準。”
“不過我也略懂一些皮毛,看張老師這面相,天庭飽滿,本是富貴之相。只可惜,眼下烏雲蓋頂,怕是命裏有劫,承受不住這潑天的富貴啊。”
“我勸你一句,不屬於你的東西,最好別碰。否則,當心富貴變索命符。”
張青源的笑容僵在臉上。
雲舒一拍桌子,“江辰!你怎麼說話呢!張老師好心給你看相,你還咒人家!”
“我看你就是嫉妒!”
我們夫妻之間局勢劍拔弩張,倒是張青源先發制人。
“看來是江先生不歡迎我,那我就不叨擾了,小舒,我就先離開了,別因爲我,讓你們夫妻不睦。”
張青源說完,便離開,雲舒摔了筷子,忙着找外套,對我滿臉不耐煩,
“你能不能別鬧了!煩不煩?一天到晚就知道胡思亂想,一點不大度!”
她抬腿就向門外走。
我捏緊了拳頭:“雲舒,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門,我們就真的完了!”
我厭惡這樣的自己,明明被她傷得體無完膚,卻還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
多年的感情,不是說放就能放下的。
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可雲舒只是腳步頓了一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你跟張老師有什麼可比性?”
我打開手機,卻看到張青源最新的朋友圈。
照片裏是一幅畫的局部,畫的是一枚點在心口的朱砂痣,背景是模糊的女性身體輪廓。
配文:【我的繆斯,我的新生。感謝你的奉獻,讓我枯萎的生命重新綻放。】
露骨的話語是明晃晃的挑釁。
怒火瞬間涌上我的大腦,我剛想打字開罵,就看到雲舒在下方的最新評論。
【張老師你太會說了,能成爲你的繆斯是我的榮幸!】
指尖一頓,雙手無力地垂下。
這不是第一次雲舒爲了別的男人拋下我。
卻是第一次,讓我的心中只剩麻木。
5
第二天,張青源畫室就出事了。
他準備用來參加畫展的得意之作,一夜之間,畫布中心裂開一道大口子,顏料也變得斑駁不堪,仿佛被潑了硫酸。
張青源看着毀掉的畫,當場就崩潰了。
雲舒知道後,二話不說,直接從我們倆的聯名賬戶裏,取了十萬塊錢,給張青源買了全新的頂級畫具。
我收到銀行短信的時候,正在爲一個客戶的老宅看風水。
晚上回到家,雲舒正坐在沙發上打電話安慰張青源。
“張老師你別難過,畫毀了可以再畫,錢沒了可以再賺,身體最重要......”
掛了電話,她看到我,臉上沒有絲毫愧疚。
“錢我拿了。”她先發制人,“我們是夫妻,我的錢也是你的錢。張老師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幫幫他怎麼了?”
“那是我們準備換房子的錢。”我的聲音很平靜。
“房子以後可以再買!張老師的畫展下周就要開始了!你懂不懂什麼是輕重緩急?”
她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江辰,我發現你越來越不可理喻了。你就這麼見不得我跟別的男人好嗎?你的心眼怎麼比針還小!”
我看着她,忽然發現,她心口那枚朱砂痣,顏色變得更深了。
已經不是鮮紅,而是帶着一絲暗沉的紫紅。
血煞在被逆轉符強行催化,已經開始反噬爐鼎本身了。
而我,也感到一陣陣的疲憊。
逆轉符同樣在消耗我的精氣。
這場拉鋸戰,比我想象的更凶險。
“隨你吧。”我不想再跟她爭吵,轉身回了書房。
“江辰你給我站住!”雲舒在我身後尖叫,“你又來這套!你以爲你是誰!”
我沒有回頭。
我需要立刻打坐調息,穩固我自己的氣運。
否則,還沒等張青源暴斃,我先被吸幹了。
或許,是真的時候放下了。
這份感情從始至終,好像都只有我一個人在苦苦支撐。
如今,我要親手結束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