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烈日炙烤着省城長途汽車站的柏油路面，張鵬拎着帆布行李包走下大巴，熱浪撲面而來。他眯起眼睛，仰頭望着周圍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喉嚨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
"這就是省城啊..."他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口袋裏的錄取通知書。全省奧數競賽第一名的成績讓他獲得了保送省實驗中學的資格，今天是他報到注冊的日子。
"讓讓！別擋道！"身後傳來不耐煩的吆喝聲。張鵬趕緊側身，一個穿着時髦的男生拖着拉杆箱大步走過，鄙夷地掃了他一眼，特別是他腳上那雙洗得發白的回力鞋。
張鵬按照通知書上的地圖，轉了兩趟公交車才找到省實驗中學。當那氣派的歐式校門映入眼簾時，他的心跳陡然加速——校門兩側的石柱比縣一中的整個校門還要高大，鎏金的校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同學，你是新生嗎？"門口執勤的學生會幹部攔住了他。
張鵬點點頭，掏出錄取通知書："我是保送生，張鵬。"
"哦！你就是那個奧數冠軍！"學生會幹部眼睛一亮，"教導主任特意交代過，我帶你去辦手續。"
跟着引路的學長穿過校園，張鵬仿佛走進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寬闊的林蔭道兩側是紅磚綠瓦的教學樓，遠處可以看到標準的四百米塑膠跑道，甚至還有室內遊泳館——這些都是他在縣城裏從未見過的。
"保送生宿舍在3號樓，兩人一間。"學長熱情地介紹着，"你是和另一個保送生周燁一間，他昨天就到了。"
辦完手續，張鵬來到分配的306宿舍。門虛掩着，他輕輕敲了敲，沒人應答。推開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撲面而來。靠窗的床位上鋪着嶄新的名牌床品，書桌上擺着最新款的筆記本電腦和幾本外文雜志。
另一側則是光禿禿的木板床和空蕩蕩的書桌。張鵬放下行李，從包裏取出母親縫制的被褥鋪好。剛整理完，宿舍門被猛地推開。
"你就是我的室友？"一個穿着名牌T恤的男生站在門口，眉頭緊皺。張鵬認出他就是汽車站那個時髦男生。
"你好，我是張鵬。"他站起身，伸出手。
周燁沒有握手的意思，只是用兩根手指捏起張鵬放在桌上的縣一中獲獎證書，撇了撇嘴："縣城來的？難怪一股土腥味。"說完，隨手把證書丟回桌上。
張鵬默默收回手，彎腰撿起被風吹落的證書，輕輕撣去灰塵："我確實是農村出來的，但我不認爲這有什麼可恥的。"
周燁哼了一聲，走到自己桌前戴上耳機，明顯不想繼續交談。張鵬也不再多言，拿出從縣一中帶來的課本預習起來。
晚上食堂開飯，張鵬跟着人群排隊打飯。當他端着只有一份素菜和米飯的餐盤找座位時，聽到不遠處傳來竊笑聲。
"看那個鄉巴佬，連紅燒肉都舍不得打。"
"聽說還是奧數冠軍呢，估計是靠死記硬背考出來的。"
張鵬面不改色，獨自坐在角落安靜吃飯。突然，一盤紅燒排骨被放在他對面。
"這裏有人嗎？"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張鵬抬頭，看見一個扎着馬尾辮的女生正對他微笑。她穿着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卻透着一種說不出的優雅氣質。
"沒人。"張鵬有些局促地回答。
女生坐下，自來熟地介紹自己："我是高二(7)班的林曉雅，學生會副主席。你是新來的保送生張鵬吧？我聽數學組老師提起過你。"
張鵬驚訝於她知道自己的名字，更驚訝於她會主動和自己同桌："你...你好。"
"嚐嚐這個排骨，食堂最好吃的菜。"林曉雅把盤子往他那邊推了推，"別理那些無聊的人。省實驗的學生大多家境不錯，眼界卻窄得很。"
張鵬夾了一塊排骨，肉質酥爛，醬香濃鬱，是他從未嚐過的美味。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不要顯得太狼吞虎咽。
"謝謝，不過...你爲什麼幫我？"他忍不住問道。
林曉雅眨眨眼："因爲我討厭浪費食物啊，這盤排骨我一個人吃不完。"她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我欣賞有真才實學的人。我爸常說，英雄不問出處。"
分別時，林曉雅告訴張鵬學校圖書館有很多珍貴的外文書籍，建議他有空去看看。張鵬記在心裏，第二天沒課的時候就直奔圖書館。
省實驗的圖書館比縣城的書店還要大上十倍。張鵬如飢似渴地在書架間穿梭，最後選中了一本英文原版的《經濟學原理》，雖然讀起來很吃力，但他還是被書中那些精妙的理論吸引住了。
"看得懂嗎？"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曉雅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手裏抱着幾本厚重的藝術史書籍。
張鵬誠實地說："很多專業詞匯不認識，但大概意思能猜出來。"
林曉雅眼中閃過一絲贊賞："經濟學是我的弱項，我爸總說我不夠'商業頭腦'。"她看了看表，"我每周三下午都會來這裏看書，遇到不懂的可以問我，我英文還行。"
就這樣，張鵬和林曉雅開始了每周三的"圖書館之約"。林曉雅確實如她所說英文很好，經常幫張鵬解釋專業術語。而張鵬則對經濟學理論有着驚人的理解力，常常能舉一反三，讓林曉雅驚嘆不已。
一個月後的周三，林曉雅沒來圖書館。張鵬等到閉館也沒見到她身影，心裏莫名有些失落。回宿舍的路上，他聽到幾個女生議論紛紛。
"聽說林曉雅家出事了？她爸公司好像遇到什麼危機..."
"怪不得今天沒來上學，她可是從不缺課的。"
張鵬心頭一緊。雖然和林曉雅不算熟識，但他已經把她當作在省實驗唯一的朋友。第二天午飯時間，他鼓起勇氣向林曉雅的同學打聽情況。
"她請假了，家裏確實出了點事。"那個女生打量着張鵬，"你是她那個縣中來的朋友？她提過你。"
張鵬點點頭："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女生猶豫了一下："她家公司資金鏈出了問題，正在到處籌錢...不過這種事我們學生能幫上什麼忙呢？"
當天晚上，張鵬輾轉難眠。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創業"的經歷——在縣一中代購文具賺取生活費。突然，一個想法閃過他的腦海。
第二天一早，張鵬就跑到學校周邊的打印店詢價。果然如他所料，省實驗附近的打印價格是普通街區的兩倍還多。他立刻去二手市場用積蓄買了一台老式打印機和幾箱紙張，在宿舍開始了他的"打印服務"。
"你這是幹什麼？宿舍不準做生意！"周燁看到張鵬在調試打印機，立刻抗議。
張鵬早有準備："學生手冊第36條規定，學生不得在宿舍從事'營利性商業活動'。"他拿出一張紙，"我這是成本價服務，不算營利。"
周燁語塞，悻悻地走開了。張鵬的打印服務很快在學生間傳開，他以市場價一半的價格提供優質的打印、復印服務，甚至還能幫忙排版和校對。
一個月下來，張鵬竟然賺了將近兩千元。他把錢小心地存好，打算找個合適的機會幫助林曉雅。
然而，還沒等他行動，意外就發生了。一天晚上，張鵬正在宿舍整理打印訂單，周燁突然闖進來，臉色慘白。
"張鵬...你得幫幫我..."周燁一反常態地低聲下氣，"我...我的遊戲機被教導處沒收了..."
張鵬抬起頭："那款新出的進口遊戲機？學校不是明令禁止帶電子產品嗎？"
周燁抓狂地揪着頭發："那是我爸從日本帶回來的限量版！要是讓他知道我被沒收了，非殺了我不可！"他突然抓住張鵬的手，"教導主任喜歡你，你去幫我要回來吧！求你了！"
張鵬本想拒絕，突然靈機一動："我可以試試，但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都行！"
"聽說你和林曉雅是一個初中的，你應該知道她家的情況。"張鵬直視周燁的眼睛，"告訴我實情。"
周燁愣了一下，隨即苦笑："原來你也喜歡她啊...不過沒戲的，林家雖然現在遇到困難，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我只是想幫忙。"張鵬打斷他。
周燁聳聳肩："好吧。她爸的公司被合作夥伴坑了，欠銀行一大筆錢，現在到處找人投資。據說連房子都抵押了。"
張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第二天，他果然去找了教導主任，用"周燁保證今後專心學習"爲由，幫忙要回了遊戲機。周燁感激涕零，對張鵬的態度明顯好轉，甚至主動幫他介紹了幾單打印生意。
期中考試前一周，林曉雅終於回到了學校。她看起來消瘦了不少，但依然保持着優雅的微笑。周三下午，張鵬在圖書館老位置等到了她。
"好久不見。"林曉雅輕聲說，眼圈微微發紅，"抱歉這麼久沒來。"
張鵬遞給她一個信封："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可能幫不上什麼忙..."
林曉雅打開信封，看到裏面整齊的一疊鈔票，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兩千塊？你哪來這麼多錢？"
"打印服務賺的。"張鵬簡單解釋了自己的小生意，"雖然不多..."
林曉雅的眼眶溼潤了。她把錢推了回去："謝謝你，張鵬。但這筆錢對我家的情況來說杯水車薪。而且，"她突然笑了，"危機已經解除了。我爸找到了新的投資人。"
張鵬鬆了口氣："那就好。"
"不過你的心意我領了。"林曉雅認真地說，"你知道嗎？你是全校唯一一個真正關心我家情況的人。其他人要麼幸災樂禍，要麼避之不及。"
張鵬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轉移話題："期中考試復習得怎麼樣？"
林曉雅狡黠地笑了："正要請你幫忙呢。我落下一個月的課，數學完全跟不上。聽說你最近在給周燁補習？"
就這樣，張鵬開始了對林曉雅的數學輔導。令她驚訝的是，張鵬的教學方法比學校老師還要清晰易懂，總能抓住問題的本質。
期中考試成績出來，張鵬毫無懸念地拿了年級第一，而林曉雅在他的幫助下也進入了前十。周燁更是破天荒地及格了，他激動地請張鵬去學校外面最好的餐廳吃飯。
"說實話，我原來挺看不起你的。"周燁灌了一口啤酒，直言不諱，"但你這人確實有兩下子。以後在省實驗，我罩着你！"
張鵬哭笑不得，但也感受到了周燁的真誠。回宿舍的路上，他遇到了從圖書館出來的林曉雅。
"我爸想見見你。"林曉雅突然說，"他說要當面感謝你幫我補習。"
張鵬愣住了："這...不太合適吧？我只是幫了個小忙..."
林曉雅搖搖頭："對你來說是小忙，但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我爸一直擔心我數學拖後腿，影響以後申請國外大學。"她頓了頓，"這周六有空嗎？我來接你。"
周六上午，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省實驗中學門口。張鵬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一件縣一中發的校服外套和一條新買的牛仔褲，忐忑不安地走向那輛他叫不出名字的豪車。
車窗降下，林曉雅沖他招手："上車吧！"
張鵬深吸一口氣，拉開車門。他不知道的是，這將是他第一次踏入一個全新的世界——那個屬於商業與財富的世界，也是他未來將要征服的疆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