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那句平靜卻又重如千鈞的質問，在殺氣騰騰的忠義堂內，緩緩回蕩。
“你們，也要助紂爲虐嗎？”
被他點到名字的“霹靂火”秦明和“小李廣”花榮，身體皆是猛地一震，瞬間成爲了全場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秦明此人，性格火爆，剛烈勇猛，但也有些頭腦簡單。他當初全家被殺，自己被宋江用計賺上梁山，心中雖有怨氣，但後來在宋江的百般拉攏和“兄弟情義”的感召下，早已將宋-江視作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大哥。
此刻，他親眼看到林沖先殺王英，再敗董平，如今又出言不遜，公然挑釁宋江的權威，他那火爆脾氣哪裏還壓得住？
“林沖！你這廝休要張狂！”
秦明雙目圓瞪，須發皆張，手中那杆狼牙棒重重往地上一頓，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你背叛山寨，殘害兄弟，早已不是我等同袍！今日，我秦明便要爲梁山清理門戶！”
他暴喝一聲，提着沉重的狼牙棒，便要不顧一切地沖上前來，與林-沖拼個你死我活。
然而，就在他即將邁出腳步的瞬間，一只手，卻如同鐵鉗一般，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是花榮。
“秦明大哥，稍安勿躁！”花榮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察覺的沙啞與苦澀。
與秦明的沖動易怒不同，花榮的心中，此刻正掀起一場天人交戰的驚濤駭浪。
他的內心，痛苦到了極點。
對於林沖，他心中是懷着一份敬重與情誼的。兩人同爲朝廷將官出身，又都是箭術與槍棒的好手，彼此之間，惺惺相惜。當初林沖雪夜上梁山，處處受到王倫的刁難，還是他花榮暗中多番照拂。
在他心裏，林沖是那種可以交心的、真正的英雄好漢。
可另一邊，卻是對他恩重如山的宋江。
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是宋江從青州知府慕容彥達手中救下的。這份恩情，比天還高，比海還深。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是這救了滿門的滔天大恩？
一邊，是自己敬佩的兄弟。
另一邊，是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兄長。
而現在，他卻必須在這兩者之間，做出一個你死我活的選擇！
花榮只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兩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撕扯着，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怎能對林沖大哥刀兵相向？
可他又怎能……背叛自己的恩人宋江？
“花榮兄弟，你還在猶豫什麼！”
就在花榮內心苦苦掙扎之時，軍師吳用那如同毒蛇般冰冷的聲音，幽幽地響了起來。
“難道你忘了，林沖如今已是我梁山泊不共戴天的叛徒了嗎！”
吳用手持羽扇，緩緩踱步上前，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花榮，言辭犀利如刀。
“他當衆頂撞公明哥哥，是爲不忠！”
“他出手斬殺王英兄弟，是爲不義！”
“他意圖分裂山寨，動搖軍心，是爲不仁！”
“此等不忠不義不仁之徒，人人得而誅之！你若此刻還念及那點所謂的‘私人交情’，便是置我梁山大義於不顧，置公明哥哥的恩情於不顧！”
吳用每說一句，花榮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那一句句誅心之言，像是一座座無形的大山，狠狠地壓在了他的背上，壓得他脊梁彎曲，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主位之上，宋江沒有說話。
他只是用一種充滿了“失望”與“痛心”的眼神，靜靜地看着花榮。
那眼神，仿佛在說：花榮兄弟，難道連你，也要背叛爲兄嗎？
這無聲的逼視，比任何嚴厲的斥責，都更具殺傷力！
巨大的壓力，如同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涌來，幾乎要將花榮徹底淹沒！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
在宋江的“大義”和“恩情”面前，他與林沖的那點私人交情，顯得是那麼的微不足道，那麼的不值一提。
“唉……”
花榮的心中，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充滿了無盡苦澀的嘆息。
他痛苦地，緩緩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之時，那雙原本清澈的眸子中，所有的掙扎與矛盾，都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的決絕。
他鬆開了抓住秦明的手。
然後，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緩緩地，從背後取下了自己那張從不離身的鵲畫弓。
彎弓，搭箭。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那枚閃爍着致命寒芒的狼牙箭，被他穩穩地搭在了弓弦之上。
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
下一秒，那冰冷的、足以洞穿金石的箭頭，便遙遙地，對準了人群中央，那個持槍而立的、孤傲的身影。
對準了，他昔日的好友，豹子頭林沖。
“林教頭……”
花榮的聲音，帶着一絲無法抑制的、劇烈的顫抖。
“對不住了！”
林沖靜靜地看着那枚對準了自己眉心的冰冷箭頭，看着那個曾經與自己把酒言歡、切磋武藝的“神箭手”。
他的眼神，沒有憤怒，沒有怨恨，甚至沒有絲毫的波動。
有的，只是無盡的失望，和一片死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