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巧思院”的成立和林凡被破格提拔爲院判的消息，如同在平靜（只是表面）的王都投下又一顆石子，激起的漣漪比之前幾次更爲劇烈。這一次，爭議從宮廷傳聞和市井八卦，直接擺上了朝堂的台面。
幾日後的例行朝會上，當內務府官員例行公事地匯報完巧思院初建，申請調撥下一季度物資時，一位穿着極其古板、繁復禮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老女官，手持玉笏，邁着方步走出了文官隊列。
正是之前質疑過林凡的那位，禮部尚書，嚴苛·古板夫人。
“陛下！老臣有本奏！”她的聲音如同她的姓氏一樣，帶着不容置疑的僵硬，“臣彈劾新任‘王室巧思院判’林凡，其人所學所爲，皆是奇技淫巧，蠱惑公主，擾亂宮闈，更意圖以卑賤之技，玷污軍國大事！長此以往，必將動搖國本，敗壞世風！懇請陛下明察，即刻裁撤巧思院，將林凡逐出王都，以正視聽！”
一番言辭激烈的控訴，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瞬間讓肅靜的朝堂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不少保守派的官員紛紛點頭附和，看向武將隊列中二公主烈焰·鋼心的目光也帶着不滿——畢竟，林凡的“辣椒”和“提神液”正是通過她進入了軍方視野。
烈焰·鋼心眉頭一擰，正要出列反駁，卻有人比她更快。
“嚴苛尚書此言差矣！”一位站在文官隊列中遊、氣質相對幹練的中年女官站了出來，她是工部侍郎，務實·高效女士。“林顧問之‘巧思’，或與常道不同，然其省力工具，可提升工匠效率；其提純之法，可獲純淨之物；其御寒之物，可惠及邊軍。此皆實打實之利國利民之舉，何以稱爲‘淫巧’？莫非只有遵循古法、墨守成規，才算是正道嗎？”
“荒謬！”嚴苛·古板厲聲反駁，“雄性當以貞靜柔順爲美，鑽研此等機巧之物，已是本末倒置！更遑論以此幹涉軍務？此風一開，雄性心思浮動，誰還願安守內庭？長幼尊卑秩序何在？！況且，那些來歷不明的‘辣椒’，效用未經長期驗證，若於軍中有害，誰來承擔後果？！”
“你！”務實·高效氣得臉色發紅，“你這是固步自封！王國要強盛，豈能一味守舊？!”
“守舊方能持正！創新若是邪路，不如不創！”
兩位女官在朝堂之上你來我往，爭得面紅耳赤。支持“巧思”的（多爲工部、部分有遠見的軍方將領及其關聯文官）與反對“巧思”的（以禮部、部分傳統貴族爲代表）的官員也紛紛加入戰團，一時間，莊嚴肅穆的朝堂竟有些像地球上的辯論賽場，只不過爭論的核心是“一個雄性搞發明到底對不對”。
端坐於王座之上的女王輝光·晨星，面無表情地聽着下方的爭吵，既未阻止，也未表態，只是手指輕輕敲擊着王座的扶手。
林凡此刻並不在朝堂之上，他沒有資格列席這種級別的會議。但他幾乎能想象到那副場景。因爲朝堂上的風聲，早已通過各種渠道傳到了他的耳中。
“院判大人，您聽說了嗎？嚴苛尚書在朝會上把您……把咱們巧思院罵得可狠了！”一個被分配來幫忙的、名叫“柔指”的年輕男學徒，一邊小心翼翼地幫林凡整理着材料，一邊憂心忡忡地低聲說道。他和其他幾個學徒一樣，最初對林凡充滿好奇甚至一絲崇拜，但如今外界巨大的壓力，也讓他們感到不安。
“還有人說……說您是‘異端’，會帶來災禍……”另一個學徒也小聲補充。
林凡放下手中正在繪制的圖紙，看着這幾個臉上帶着惶恐的年輕人。他們是被這個世界的規則塑造出來的，如今卻因爲跟隨他，也開始接觸和學習“異端”的知識，內心必然充滿矛盾。
“他們說的，是‘他們’認爲的常理。”林凡平靜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但我們在這裏所做的，是去發現和利用這個世界本身存在的、另一種‘理’。杠杆能省力，這是理；辣椒能驅寒，這也是理。這些理就在那裏，不因人的喜好而改變。我們只是比一些人，更早看到了它們而已。”
他拿起一塊普通的石頭和一塊重量相近的木塊，在同一高度鬆開手。
“看，它們下落的速度，在平常時候，石頭更快，對嗎？”學徒們點頭，這是他們從小就知道的“常識”。
“但在某些特殊的時候，特殊的地點，它們可能會一起落地。”林凡繼續說道，他沒有透露星隕之丘的秘密，只是埋下一個種子，“我們所知的‘常理’，或許並非永遠不變，也並非覆蓋一切。真正的‘理’，可能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廣闊和復雜。”
學徒們似懂非懂，但林凡的鎮定感染了他們。院判大人似乎並不害怕那些指責。
林凡確實不害怕，他只是感到壓力。他知道，朝堂上的爭論只是表象。真正危險的，是那些隱藏在暗處、連女王都需要謹慎對待的“老鼠”。上次的襲擊絕非偶然，嚴苛·古板的彈劾，或許也只是某些勢力推上前台的試探。
僅僅靠口頭辯論和少數成果，不足以真正站穩腳跟。他需要拿出更重量級、更能堵住悠悠之口的東西。
就在這時，二公主烈焰·鋼心派人傳來了口信，語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切和正式：
“林凡，辣椒與提神液小規模試用效果顯著，尤其在北境哨所，反饋極佳。軍方正式提出采購需求，數量巨大。但朝中阻力不小，質疑其長期效用與穩定性。你需要盡快拿出規模化生產、品質穩定的方案，並……最好能再拿出一兩樣能體現‘巧思’真正價值的、可用於軍中的新事物，堵住那些老頑固的嘴！”
“規模化生產……新事物……”林凡喃喃自語，目光再次落回到桌面的圖紙上。
那是他前幾天抽空畫的一些草圖，有基於齒輪和連杆傳動的、更省力的復合弩箭上弦裝置；有利用壓縮空氣原理的、可用於投擲信號彈或小型爆炸物（如果他能解決穩定性和威力問題）的“氣動發射器”；還有……基於星隕之丘靈感、但方向完全相反的——一種利用配重和特殊結構，試圖在常規環境下模擬“加重”效果，用於訓練士兵負重的“重力訓練坎肩”的初步構想。
每一個想法都很大膽，但也充滿了技術挑戰和……潛在的風險。
他知道，巧思院的第一個“大項目”，必須啓動了。這不僅僅是爲了滿足軍方需求，更是爲了生存。
他拿起炭筆，在“氣動發射器”的草圖旁邊，重重地畫了一個圈。
這個相對獨立，不直接依賴魔法，且能直觀展現“巧思”力量（無論是用於信號傳遞還是……別的）的項目，或許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只是，研究能產生“沖擊力”的東西，無異於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失控，或者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