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酒會在看似和諧的氛圍中結束。巴赫的餘韻仿佛還縈繞在水晶穹頂之下,但陸清晏和江挽歌都清楚,平靜的表面下暗流已開始涌動。
回到海邊別墅,兩人立刻卸下社交面具。江挽歌快速檢查了那個微型傳感器,確認它正在無聲地工作。
“他看我的眼神,”江挽歌開口,聲音恢復了平時的冷靜,但眼底殘留着一絲冰寒,“不像是在看一個陌生的醫學顧問。”
陸清晏正在用便攜設備嚐試解析島嶼內部網絡的加密協議,聞言抬起頭:“他生性多疑。任何新面孔都會引起他的警惕,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她意指江挽歌即便刻意低調,也難以完全掩蓋的獨特氣質。
“不僅僅是警惕,”江挽歌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冰水,遞給陸清晏一杯,“那是一種……評估。像古董商在審視一件突然出現的、來歷不明的珍寶。”
就在這時,陸清晏的平板發出極輕微的“嘀”聲。屏幕上跳出一個提示框——有人試圖遠程訪問她設備上某個僞裝的、看似無關緊要的商業文件。
“來了。”陸清晏眼神一凜,“他們在排查我們的背景。”
她早有準備,指尖飛快操作,激活了預設的“蜜罐”程序。對方訪問的路徑、停留時間、試圖下載的文件類型,都被清晰地記錄並反向追蹤。來源指向島嶼網絡的核心服務器區域。
“反應很快。”陸清晏盯着數據流,“他們在驗證‘埃琳娜·周’這個身份的真實性,以及我與歐洲那個基金會的關聯深度。”
“能撐住嗎?”江挽歌問。
“僞造的履歷和資金流水足夠以假亂真,基金會那邊,‘暗羽’也做了安排。短時間內,他們查不出破綻。”陸清晏語氣肯定,“但這意味着,我們正式進入了他們的重點關注名單。”
仿佛是爲了印證她的話,別墅的門鈴響了。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調整狀態。陸清晏收起設備,江挽歌重新戴上那副無框眼鏡。
門外站着的是白天的女管家,她身後跟着一名推着餐車的侍者。“陸女士,周博士,打擾了。宋先生吩咐,爲二位送來一些夜宵和島上特調的安神茶。宋先生說,希望周博士能喜歡這茶,它對舒緩神經有奇效。”
侍者將精致的銀質餐盤和一套白瓷茶具放在客廳的茶幾上。餐點無可挑剔,那壺安神茶散發着淡淡的、混合了薰衣草和某種不知名草藥的香氣。
“代我們謝謝宋先生的美意。”陸清晏神色如常地回應。
管家和侍者躬身離開。
門關上後,房間內的空氣瞬間降至冰點。
江挽歌走到茶幾旁,沒有去碰那壺茶,而是從醫療箱裏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光譜分析儀,隔着一段距離對茶壺進行掃描。儀器屏幕上快速跳動着成分數據。
“薰衣草、纈草根……”她輕聲念着,眼神越來越冷,“……還有微量的人工合成神經鬆弛劑,非致命,但足以讓人思維遲鈍,易於引導和套話。”她看向陸清晏,“他在試探我。如果我真是不諳世事的醫學顧問,可能只會覺得這茶安神效果特別好。”
陸清晏走到她身邊,看着那壺氤氳着熱氣的茶。“看來,宋先生對‘周博士’的醫學背景很‘關心’。”
江挽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沒有倒掉那壺茶,而是拿起一個空杯,倒了小半杯,然後從醫療箱裏取出一個密封的小瓶,滴入兩滴透明的液體。茶杯裏的液體顏色瞬間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將計就計。”她將處理過的茶水分幾次倒入洗手間,制造出飲用的假象,“讓他以爲他的小把戲奏效了。”
第二天上午,按照行程安排,是客人們自由享受島上設施的時間。陸清晏和江挽歌選擇了去島上的植物園——那裏靠近島嶼中央管理區域,或許能觀察到更多。
植物園設計得如同熱帶雨林,奇花異草,瀑布溪流。她們漫步其中,看似悠閒,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在一處培育着稀有蘭花的玻璃花房外,她們“偶遇”了宋啓明。他正穿着簡單的園藝服,親自修剪一株形態奇特的黑色蘭花,身邊只跟着一位像是植物學家的老人。
“陸律師,周博士,早。”宋啓明放下剪刀,轉過身,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與昨晚那個冷漠審視的身影判若兩人。他的目光落在江挽歌身上,“周博士,昨晚休息得如何?那安神茶可還合意?”
江挽歌推了推眼鏡,露出一個略帶靦腆和感激的微笑:“非常感謝宋先生,茶的效果非常好,我很久沒睡得這麼安穩了。”她的語氣帶着恰到好處的真誠,眼神也比昨晚顯得柔和了些許,仿佛那“神經鬆弛劑”真的起了作用。
宋啓明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滿意。他轉向陸清晏:“陸律師對蘭花也有興趣?”
“美好的事物總是引人駐足。”陸清晏回答得滴水不漏,“宋先生這座島,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
“過獎了。我只是個追求完美的俗人。”宋啓明笑了笑,狀似隨意地指向那株黑色蘭花,“這‘墨玉鬼蘭’,是我最得意的收藏之一。它只在特定環境下開花,花香……據說有致幻的效果,在古代被一些部落用作通靈的媒介。”他的語氣帶着一絲科學工作者談論有趣現象般的平常心,但話語內容卻透着詭異。
他說話時,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江挽歌,像是在觀察她的反應。
江挽歌適當地表現出了一點科學家的好奇:“哦?這倒是個有趣的藥理研究方向。不知道宋先生是否允許取樣進行一些無害的分析?”
宋啓明哈哈一笑,擺了擺手:“周博士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不過,這花嬌貴,取樣就算了。它的秘密,還是讓它自己保留吧。”他巧妙地回避了這個問題,轉而說道,“兩位如果有興趣,下午我可以安排人帶你們去參觀島上的海洋生物觀測站,那裏有一些……更深海的發現。”
他發出的是一個看似友善的邀請,卻更像是一個新的、更深入的試探。海洋觀測站?那是否會離他隱藏的核心秘密更近一步?
“榮幸之至。”陸清晏代替兩人回答,神色坦然。
宋啓明微笑着點頭,繼續去侍弄他的蘭花了。
離開植物園,回到相對安全的路徑上。
“他在用那些危險的植物隱喻他的‘作品’。”江挽歌低聲道,眼神冰冷,“他在享受這種貓鼠遊戲,享受向可能看穿他的人在危險的邊緣進行試探。”
“他也確實放鬆了一絲對你的警惕。”陸清晏分析道,“他以爲那杯茶起了作用。下午的觀測站,是關鍵。我們必須去,但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
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在她們腳下投下斑駁的光影。這座伊甸園的美景之下,荊棘叢生。試探已經結束,真正的較量,即將在更深、更黑暗的地方展開。她們能感覺到,那條盤踞在巢穴深處的毒蛇,已經緩緩抬起了頭,信子吞吐,等待着獵物自己送入蛇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