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鹹陽城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秩序。
廷杖趙高的血跡早已被沖刷幹淨，朝堂之上官員們垂首肅立，言語間愈發謹慎恭敬。
然而這平靜只是浮於表面的薄冰，冰面之下暗流洶涌。
最近幾日鹹陽街頭巷尾，悄然多了一些生面孔。
這些人大多身着短褐，目光銳利，腰間鼓鼓囊囊，行走於陰影之中，與尋常百姓格格不入。
他們三五成群，低聲交談，眼神警惕地掃視着四周，如同蟄伏的獵豹，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茶館酒肆裏，關於監國殿下與趙高的議論聲小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含糊不清的竊竊私語，似乎在傳遞着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將閭站在章台宮的高處，俯瞰着這座龐大的都城。
他的目光銳利，早已察覺到這平靜之下的異動。
尤其是城防軍營中，近來似乎有些不太尋常。
幾個平日裏與趙高走得較近的軍官，私下接觸變得頻繁，巡邏的兵士眼神也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緊張。
雖然一切看似照舊，但那種細微末節的變化，如同水面泛起的漣漪，足以引起他的警覺。
趙高那條被打斷脊梁的毒蛇，果然不甘心就此沉寂。
“殿下。”蒙毅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他剛從外面回來，風塵仆仆，神色卻帶着幾分凝重。
“蒙卿，查得如何？”將閭轉過身，目光平靜地看着他。
蒙毅拱手道：“臣已查明，近來城中多出的那些遊俠浪士，不少都與趙高過去的門客暗中有聯系。
更重要的是，有確切消息，趙高的心腹閻樂，正秘密聯絡衛尉軍和中尉軍中的幾名都尉，似乎在策劃着什麼。鹹陽周邊幾個縣的豪強，也有被拉攏的跡象。”
“閻樂？”
將閭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閻樂是趙高的女婿，也是他的死忠爪牙，此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看來，趙高是想動用他的一些底牌了。”
蒙毅憂心忡忡：“趙高在軍中和地方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若是他們內外勾結，恐怕......”
將閭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過於擔憂：“困獸猶鬥，不足爲懼。只是，他倒是提醒了本殿另一件事。”
他頓了頓，看向蒙毅，眼神意味深長，“近來宮中有些風言風語，說蒙卿如今位高權重，功高震主，本殿怕是難以容下了。”
蒙毅聞言一怔，隨即臉色一沉，猛地單膝跪地，聲若洪鍾：“殿下！臣蒙毅對大秦忠心耿耿，對殿下絕無二心！天地可鑑，日月可昭！若有半分異志，甘受萬剮之刑！此等卑劣謠言，定是趙高那奸賊故意散布，意圖離間我君臣，動搖國本！請殿下明察！”
將閭看着一臉激憤、恨不得立刻沖出去將造謠者碎屍萬段的蒙毅，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他上前一步，親自將蒙毅扶起：“蒙卿何須如此？本殿若信此等拙劣謠言，又豈會將上將軍之位相托？”
蒙毅站起身，看着將閭清澈坦蕩的眼神，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感動之餘更添了幾分愧疚：“是臣失態了。只是趙高此賊，詭計多端，不得不防。”
“正是如此。”將閭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斂去，恢復了凝重，“趙高慣用此等伎倆，挑撥離間，制造混亂。他越是如此，我們便越要同心同德，讓他無隙可乘。”
他拍了拍蒙毅的肩膀，“蒙卿，大秦的安危，鹹陽的穩定，還要多多倚仗你。”
蒙毅只覺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鄭重道：“殿下放心，臣必定竭盡全力，護衛殿下，護衛大秦！趙高及其黨羽若敢異動，臣必讓他們有來無回！”
君臣二人相視一眼，無需更多言語，信任與決心已在彼此眼中。
趙高的離間計，不僅沒有奏效，反而讓他們的聯盟更加牢固。
將閭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定計。
對付趙高這種藏在暗處的毒蛇，不能只靠正面防御，更要主動出擊，打蛇七寸。
而執行這個任務，需要一個足夠機敏、足夠忠誠，又不易引起注意的人。
“來人，傳少府少監杜周覲見。”
不多時。
杜周快步入內，躬身行禮：“臣杜周，參見殿下。”
“杜卿，起來吧。”將閭看着眼前這位新提拔的少府少監，眼中帶着贊許。
杜周雖然資歷尚淺，但辦事牢靠，心思縝密，最重要的是，他對將閭有着絕對的忠誠。
“本殿有一項秘密任務，要交給你去辦。”
杜周心中一凜，立刻肅容道：“請殿下吩咐，臣萬死不辭！”
將閭走到他身邊，壓低了聲音：“趙高雖被杖責，但其黨羽仍在暗中活動，尤其是那個閻樂，正在聯絡軍中敗類和地方豪強，圖謀不軌。本殿要你......”
他湊近杜周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
杜周聽得心驚肉跳，臉色也微微發白，但眼神卻越來越亮，透着一股興奮和堅毅。
待將閭說完，他毫不猶豫地應道：“臣明白！請殿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必將趙高及其黨羽的罪證查個水落石出！”
“此事關系重大，務必隱秘行事，不可走漏半點風聲。”
將閭叮囑道，“你需要什麼人手和方便，可直接與蒙卿商議。”
“臣遵命！”杜周再次躬身，眼中閃爍着銳利的光芒。
他知道這是監國殿下對他的極大信任，也是他報效知遇之恩的最好機會。
看着杜周領命離去的背影，將閭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鹹陽城看似平靜，實則已是風雨欲來。
趙高的反撲或許就在眼前，但他已經布下了應對之策。
明處有蒙毅坐鎮軍方，穩定朝局；
暗處有杜周這把尖刀，直插敵人心髒。
他倒要看看，趙高這條毒蛇，還能蹦躂幾時。
而此刻趴在床榻之上，如同廢人一般的趙高，並不知道一張針對他的天羅地網，正在悄然張開。
他還在做着翻盤的美夢，手中緊緊攥着那枚刻着毒蛇的黑色玉珏，眼中閃爍着瘋狂而怨毒的光芒，等待着他最後的援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