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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聿銘死的時候，轉給我一份賬單。
我們結婚三十年，看了四十二場電影，票錢482塊，我付了198，欠他86。
他給我買過三百一十七件衣服，八十二雙鞋，一百零六支口紅，總共九萬三千二百零七。
他在下面記下了我每次到娘家行走的記錄，精確到分。
賬單的最後，他說這些錢是從我的遺產裏扣的。
剩下的，給他愛了一輩子的女人，蘇晚，和他們的孩子。
他還說，如果能重來，希望我還清。
我看着那份遺囑，笑了。
後來，我們真的重來了。
他哭着求我，別再記賬了。
我告訴他：“是你教我的，人活着，賬要算清楚，尤其是我們之間。”
再次睜開眼，是一個夏天。
——
顧聿銘推門進來，端着一碗綠豆湯。
“念念，醒了？我放了糖，喝一碗解解暑。”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我看着他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和我記憶裏那個臨死前依然刻薄的男人重疊。
上一世，我死後，靈魂飄在半空中，看見了我的兒子親手整理出顧聿銘的遺物。
不是我們的合照，不是我給他的織的毛衣，不是兒子小時候的畫。
是一個上鎖的鐵盒子。
打開裏面是厚厚一沓賬本。
第一本，第一頁，寫着：1985年5月20日，與唐念結婚，彩禮三千，三轉一響，總計五千二百元，此爲共同債務，婚後由二人共同還清。
我笑了。
原來從我們結婚的第一天開始，他就開始記賬了。
顧聿銘見我沒反應，就把碗放在床頭櫃上。
他伸手想摸摸 我的額頭。
我偏頭躲開。
他的手僵在半空，眉頭微蹙。
“念念，你怎麼了？”
我沒說話，坐起來，拿起床上的書。
那是我工作的筆記本，上面記錄着倉庫的進貨。
我翻到空白的一頁，拿起筆，寫下：
1985年7月12日，綠豆湯一碗，顧聿銘制作。
成本：綠豆二兩，冰糖少許，井水，市價約五分錢。
他看着我的動作，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念念，你這是在做什麼？”
“記賬。”我抬頭看他：“顧聿銘，你不喜歡算賬嗎？我們把賬算清楚一點，一分不差的。”
他眼裏的光芒瞬間黯淡了。
他想要說話，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
房間裏的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
上一世，他死後我才知道，他每個月的工資，除了給我固定的生活費，剩下的錢，都給了另一個女人。
蘇晚。
他的白月光。
後來蘇晚嫁了人，丈夫早逝，一個人拉着孩子。
顧聿銘就這麼以一個老同學的名義，資助了她半輩子。
他的賬本裏，給蘇晚的每一筆錢，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給蘇晚的兒子買了一架鋼琴，一萬塊。
他給我兒子顧安買的生日禮物，是十塊錢的《十萬個爲什麼》。
遺囑裏，他把我們婚後共同居住的房子，也轉讓了蘇晚。
他說，那房子是他婚前財產買的，與我無關。
他把一切都算得那麼清楚了。
這一世，我不想再糊塗地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