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剛要起身，就聽到院子裏傳來李小寶撕心裂肺的哭聲。
「媽媽不給我吃肉，我都快餓死了！」
張嬸子見我出來，立刻湊上前來，眼神中帶着幾分憐憫和責備
「你看看把孩子餓成什麼樣了？這麼大的孩子，哪能光吃野菜啊？」
張嬸子繼續說道，聲音壓低了些，「去趟村長家，回來就有肉吃了，爲了孩子，伺候幾個男人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低着頭，感受着周圍人審視的目光。李小寶的哭聲更大了，仿佛在逼迫我做出選擇。
他這是在逼我就範，急不可耐地想在他父親和那個女人回來之前，徹底毀掉我。
讓我淪爲村裏人眼中的蕩婦，給李國強休我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村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高聲喊着：「李國強回來了！」
遠遠地，我看到兩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李國強還是那副模樣，而他身邊的女人，雖然挺着個大肚子，卻讓我一時認不出來。
她膚白如雪，臉上光滑細嫩，哪裏還有嫂子當年村婦的模樣？就連眼角都看不到一絲皺紋
再仔細一看，我才發現端倪。他們穿着破舊的衣服，卻一塵不染，就連鞋子都幹幹淨淨的。
我心裏一陣發冷，這分明就是換上的行頭，專門回來做戲的。
看見嫂子和李國強，李小寶眼裏全是光，想要撲過去。
可對上李國強警告的眼神，邁出去的腳頓了一下，就克制地站在我身邊。
關上院門的那一刻，小寶生怕別人聽不到，大聲告狀，「爸爸！你終於回來了！媽媽這些天都不給我吃肉，只給我吃野菜！」
李國強皺了皺眉，看向我的眼神中帶着責備，「秀芳，你怎麼能虧待孩子呢？」
那些日日夜夜的辛酸，那些爲了兒子割肉的痛苦，在這一刻都變得如此可笑。
我看着對柳如芸噓寒問暖的李國強，想起當年我們也是這般的恩愛。
可在大哥死後，他以兼祧兩房爲借口日日宿在大嫂房中最終我這個發妻成了他的眼中釘。
柳如芸從背後的籃子裏拿出一只烤雞，遞給李小寶，「小寶，來，嬸子給你帶了好吃的。」
李小寶歡呼着接過烤雞，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
我的口水分泌了出來，喉嚨滾動着，渴望地盯着那只烤雞。
飢餓感如潮水般涌來，我感到胃部一陣絞痛。多少天了，我沒有吃過一口像樣的東西？
柳如芸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秀芳，你也想吃嗎？」
「那你學幾聲狗叫，我就給你一口。」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曾經和我稱姐道妹的女人，竟然說出如此侮辱人的話？
我搖了搖頭，「不，我不要。」
李國強皺起眉頭，「秀芳，你這是什麼態度？如芸好心給你吃的，你卻裝清高？」
我咬緊牙關，不願屈服，可我這副模樣換來的不是他們的憐惜，反而激怒了他們
「媽，你要是不叫，今晚我和爸就把你抬去村長家。聽說村長最喜歡你這樣的寡婦了，肯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驚恐地看向李國強，希望他能制止兒子的胡言亂語。
可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眼中沒有一絲憐憫。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顫抖着問道：「小寶，爲什麼你這麼恨媽媽？」
李小寶冷笑一聲，「你又老又醜，哪裏配當我媽嗎？要不是你，我早就跟爸和嬸子去城裏過好日子了！」
剛成婚時我也是貌美如花的，可我爲了這個家付出了一切，我一個人賺三個人的工分，養育孩子伺候瀕死的老人。
如今我的親生骨肉卻拿我的蒼老攻擊我。
李國強也開口了「秀芳，你就識相點吧。飢荒年代，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還要什麼臉面？」
這一刻，看着我曾經深愛着的父子倆，我滿心都是絕望和悲傷。
極度的飢餓和絕望中，我終於妥協了。
「汪...汪...」
隨着我的叫聲，柳如芸被取悅了，開懷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拿起一個雞腿就啃了起來，把沾滿口水的雞骨頭，扔到我面前。
「狗就該啃骨頭。」她笑着說。
我捧着那塊骨頭，淚水奪眶而出。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爲失去的尊嚴哭泣，還是在爲即將到來的一口食物而喜極而泣。
